頭天晚上,下了晚自習,我在學校跟同學們忙活了一會兒運動會的事兒。找到齊凱,問他什麼時候回家,他說,體育老師有事兒跟他講,他可能得晚點兒。
我說,那就我送唐燕吧。
齊凱說行,你別等我了。
就這麼,送了唐燕回家。
在折回途中,我忽然感覺周身無力,身上一陣一陣的出虛汗。我到街邊小賣店買了兩瓶水,大口喝下後,稍微好了一點。但身體還是虛弱,周身不再是疼,而是一種難以描述,比疼更讓人抓狂的乏。
同時,整個人的精神,意志,一下子就低落到了冰點。
我呆了,站在路燈下,我想了幾分鐘。
我明白。
我這是,換勁了!
我沒想到,換勁這麼痛苦。
它不像疼痛,清晰,明瞭,你可以感知到它的存在,去向,你可以明確,這是疼。但換勁不同。
它不是疼,而是深深的,來自靈魂深處,骨子裡的乏。
整個人的精氣神,唰的一下,被抽的空空蕩蕩,腦子裡什麼正能量,陽光,正氣,蕩然無存。有的全是滿滿的負面情緒。什麼,我練這麼苦,幹嘛呀。我好吃,好穿,家裡生活條件也不差,我這不是給自已找麻煩嗎?
我應該對自已好一點,我該讓自已舒服,是的,練什麼功,舒舒服服,回家睡個覺,然後從此跟這玩意兒說再見得了。
再說了,齊凱已經跟我和好了,我在一中,雖說不是什麼校園一霸,老大,但走哪兒,沒人敢惹我。女生看樣都挺喜歡我的,男生也愛跟我做朋友,做哥們兒。
我練這個,吃那個苦,我幹嘛呀,我圖的是什麼呀?
當時,我腦子裡,想的確實是這些東西。什麼練武,都是扯談。什麼武術,什麼這個那個,玩蛋去吧,本大爺不玩兒了!
太難受了!
這練功練的……
我扶著路邊的電線杆子,長長呼吸了一口空氣。
身體,睏乏,無力,難受,折磨。各種的情緒,害怕,孤獨,等等一切,一切,好像夢魘一樣,在腦子裡來回的翻騰。
我會不會死?
哼!只要不練就不會死!
那馬彪子,會不會罵我?
次奧,他算什麼,一個瘋子罷了。你看他混的那熊樣兒,房子都沒一個,住窩棚呢。
我在心裡,將馬彪子,徹底給否了。
至於阮師父,他就是個南蠻子,他算什麼呀。什麼都不是!咱舒舒服服的,好好學習,考大學,處物件,結婚,那多自在呀。別跟自個兒,找不自在啦!
一時間,我沒了魂兒般,自言自語,嘀咕了一陣,我感覺,這功白練了。
沒用!現在,哪用得著武術呀。以後,有錢了,那就是大爺!
哼,沒準馬彪子,阮師父在拿我做實驗。他們玩兒我呢,要不然,我怎麼能這麼難受?什麼換勁,一定是騙我。換勁,頂多像肌肉疲勞,疼幾天罷了。哼!肯定是玩兒呢。
時至今日,當初的這些想法兒,我仍舊記的很清楚。
換勁,它不單純是身體,生理,等等一系列的改變,更換。更像是一場精神,心靈上的風暴和洗禮。
人的精神,意志,這一時刻,接受的不是單純,來自身體上的疼痛,難受,不舒服的考驗。而是精神上不斷湧現的負面情緒,那種消極,低落,否定一切的極端情緒。
這種情緒,是非常可怕的東西。
是的,當時的我,如果不是遇到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事。
可能,我會跟大多數人一樣,在談起武術時,會說,哦,小時候,我也站過樁,也練過拳,可惜,後來就不練了。對了,我還泡過藥湯呢,還喝過什麼草藥,哈哈,那玩意兒太苦了,真的沒法練了。
或許,我還能指導別人練這東西,什麼你這馬步不對,小時候,有個老頭兒教過我……或許,我還能跟人家吹牛x,我遇見過真正高人,那是真厲害,八極,你懂嗎?鐵線拳,知道嗎?
然後,我開始白話。
可,那件事,改變了我。
當時,我如失魂般,一步步地往家裡走。走著,走著,我覺得挪步子都累,不如干脆,就在這兒睡得了。或是,死了算了。因為活著,也是個累。
沒錯,當時真就這麼想的。
大夜,漆黑一片。
我拐到通往家的衚衕,身體挨著牆根兒,剛走了十幾米,突然,我聽到前邊有罵聲兒。
“次奧你媽的,小逼崽子,知道為啥找你不?”
這是個很渾厚的中年人聲音。
我抬頭一瞅,只見不遠處,借了月亮,還有隔壁一家林業公司院裡的燈光,我看清,有三個大人,正將一個人堵在牆根兒底下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