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來是真的不想把一件事說第二遍,路逍遙也不生氣,整好以暇地等著,不到一刻鐘,十餘騎躥了上來,濺起一片雪泥。
路逍遙吩咐為首的道:“你們先把屍首運下去,留兩匹馬給這兩位貴客。”
為首的騎士答應著,謝春暉直接問:“你這是相信我們的意思?”
何清旻失笑,路逍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信不信,總要聽過再說。”說著,幾個縱身就消失在了眾人眼前。
“真是親力親為。”謝春暉說著,被為首的騎士瞪了一眼。
聚賢莊是一個莊子。
莊子很大,佔了整整一條街,雖不是侯門,但依舊深院重重。
作為路逍遙的客人,他們可以不用在外間登記等待,而是直接被迎進了路逍遙的小院。門口牌匾是“梨香園”三個字。左右分別寫著“雨打梨花深閉門”、“曉看天色暮看雲”。何清旻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進了門,院子不大,三進,仿江南園林,碧水綠柳、假山奇石。
繞過迴廊,侍女將他們領到臨水的亭子裡,謝春暉雖然已經並不冷,但也有些想打哆嗦,口中道:“這種氣候,柳樹竟然發芽了。”
引路的侍女瞪了他一眼。
謝春暉並不生氣,問道:“我說得有錯嗎?”
路逍遙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碧綃,不得無禮。”
碧綃低著頭,退了下去,路逍遙從池塘另一頭凌波而來,落在廊上,宛如飛仙。
何清旻漫聲吟道:“凌波微步,羅襪生塵。”
碧綃咬牙,一面替路逍遙穿上木屐,一面咕噥:“登徒子。”
路逍遙拱了拱手,“失禮了。”
何清旻不以為意,“是我輕浮了。”
路逍遙擺了擺手,碧綃退下去,她在兩人對面坐了,“兩位久等。”
“不久。”
不消一刻鐘,一隊僕婢端的端捧的捧,先是給三人擺好杯箸,把酒燙在一邊,又端上來來一口燒著熱碳的銅鍋,鍋裡的香氣直往人肚子裡鑽,謝春暉沒忍住吞了吞口水,何清旻笑道:“好品味。”
路逍遙有些得意:“這是頂嫩的小羊羔肉,不需要什麼香料,只消那麼一撮鹽,就能讓人吞掉舌頭,你們有什麼話待會再說,這肉老了就不好吃了。”
何清旻從善如流,“路姑娘性情中人,那我等就不客氣了。”
謝春暉吃了一驚,他又仔細打量了一下路逍遙,只見她錦衣玉冠,一副翩翩濁世佳公子的模樣,並不見半分脂粉氣。
何清旻給謝春暉夾了一筷子羊肉,“失禮了。”
路逍遙嚥下一口肉,“別失禮來失禮去了,活像真的要去當官了一樣。”
三人一陣風捲殘雲,將一鍋肉吃得乾乾淨淨,有人來撤了鍋、酒,又端上些點心熱茶,謝春暉只見那點心花樣精緻,不像北方風物。
碧綃給三人斟上茶,退在路逍遙身後,何清旻將始末講了一遍,路逍遙問:“你怎麼那麼巧救了他?”
何清旻道:“實不相瞞,這倒並不是巧合,我們曾在城中偶遇過一次,這位謝小兄弟面軟心善,我只當日行一善暗中護送一程。”
路逍遙託著下巴,點點頭,何清旻把包在破衣服裡的九環刀遞過去,路逍遙接了,開啟一看,肅然道:“這的確是汪彪的刀,山上的也的確是汪彪的屍首。但奇的是他們三賊一向焦不離孟,為何此處只有汪彪一人?”
何清旻若有所思,“我本以為馬老大他們是‘嶺南三雄’中的兩人所殺,但仔細想來,卻想不通。”
路逍遙放下刀,“的確說不通,只怕那兩人早已死了。”
何清旻略一思索,“如果是這樣,那想必屍體是找不到了的。”
路逍遙輕輕呷了一口茶,“我倒是有一計,只不過二位中有一位要委屈一些。”
“不妨說來聽聽?”
路逍遙笑道:“我們把一位下到牢裡,另一位負責在聚賢莊鬧事,說是被抓的這位有冤,並說親眼見到‘嶺南三雄’被殺……這樣說不定能引出真兇來滅口。”
何清旻問:“幾分把握?”
“五分。”
謝春暉道:“我去牢裡吧。”
何清旻失笑:“那就真的被滅口了。”
謝春暉面色一紅。
路逍遙倒是有些沒想到:“你們同意了?”
何清旻面色依舊淡淡的,只看了看謝春暉,謝春暉道:“無論馬老大是什麼人,總不能讓他死得不明不白。”
何清旻倒是想過路逍遙假意哄騙他們上當,但轉念一想,若真的如此也算是給謝春暉一個教訓,便沒有開口,含笑預設。
路逍遙站起身來,對二人一個長揖,正色道:“多謝二位高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