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百戶掃了林宣一眼,說道:“半年俸祿補償,數額不小,如今司庫實在支應不起,若是強行發放,恐會耽誤了陣亡兄弟的撫卹,這其中的輕重緩急,想必你也明白——
所以,這補償之事,只能暫且擱置了,待日後司庫寬裕了,本官定當優先為你們補上,希望你多多體諒司裡的難處。”
吳百戶這一番官話說的十分漂亮,滴水不漏,林宣不得不佩服。
他站起身,認真的說道:“陣亡袍澤之撫卹,乃維繫軍心士氣之根本,更是朝廷對忠魂之告慰,重如山嶽,屬下所受委屈,與之相比,輕如鴻毛,若因我等之補償而延誤了撫卹發放,致使英靈不安,袍澤寒心,那屬下等縱使領了這俸祿,亦於心難安,更愧對靖邊司職責與忠義二字!”
林宣久在體制內,什麼時候,什麼場合,該說什麼話,他當然清楚。
吳百戶似乎也沒想到,林宣居然能說出這樣一副深明大義的話,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繼續說道:“還有一事,本官思慮再三,覺得還是應當直言……”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詞句:“你父親林百戶,是我靖邊司的功臣,為國捐軀,本官亦深感痛惜,陳百戶念及舊情,破格提拔你為旗官,這份情誼,實屬難得。”
下一句,吳百戶話鋒陡然一轉,語氣變得嚴肅:“然而,靖邊司旗官一職,肩負重任,按朝廷規制及司內慣例,非武道八品修為者不可勝任,此規乃是為了確保執行任務時的安全與效率,避免不必要的犧牲。”
他目光直視林宣,微微搖頭,說道:“你加入靖邊司三年,至今仍停留在鎮嶽功第一層,堪堪武道九品之境,如此實力,擔任旗官,著實力有不逮,本官如今統管思州靖邊司一應事務,首要之責,便是確保手下每個人的性命安全,若因顧念舊情而置規矩於不顧,致使你日後執行任務時遭遇不測,那本官非但對不起朝廷的重託,更對不起你父親的在天之靈……”
吳百戶深吸口氣,說道:“因此,為了你的安全著想,也為了對靖邊司負責,本官決定,自即日起,暫時免去你旗官之職,暫調你至門房聽用,一來,可讓你安心調養,二來,也便於你有更多時間修煉,待你何時突破至八品,本官定會按照規矩,恢復你的職位,你對此可有異議?”
林宣心中暗道一聲“老狐狸”。
吳百戶句句是規矩,字字是關懷,三言兩語,就將他從有品級的軍官,直接貶為了一個看門的保安。
這一套組合拳下來,假期沒了,補償飛了,官職丟了,吳百戶全程面帶微笑,態度懇切,理由充分,措辭得體,表面功夫十足、暗地裡捅刀子不見血,還讓人抓不住他任何明顯的錯處和把柄。
換做別人,肯定會覺得憋屈至極。
林宣則是暗暗鬆了口氣。
假期、補償,他本就不在意。
降職對他來說,反而正中下懷。
他本來就不想為南詔做事,一個門房,能接觸到多少核心機密呢?
就算是到時候他提供不出什麼有價值的情報,也不是自己的問題。
林宣很乾脆的從腰間取出一塊令牌,放在桌上,抱拳道:“百戶大人思慮周全,安排妥當,屬下遵命。”
見他如此鎮定,吳百戶眼底深處掠過一絲訝色,隨即語氣恢復了之前的溫和,點頭道:“嗯,識大體,明進退,很好……,去吧,先好好休息三日,三日後去門房報道,等你突破八品,本官一定恢復你的職位。”
林宣再次拱手:“屬下告退。”
林宣前腳剛走,後腳便有一道人影匆匆閃進值房,急切問道:“吳百戶,我什麼時候能當上旗官呢?”
吳百戶靠在椅子上,眼皮都懶得抬,淡淡道:“急什麼,你和林宣的實力都是九品,剛剛降了林宣,馬上就升了你,你讓其他人怎麼看本官?”
那人急了:“可是,我孝敬您的那五百兩銀子……”
吳百戶眯起眼睛,目中閃過一絲不悅,淡淡道:“說了不要急,等過幾天,本官安排你立個小功,到時候再順理成章的提拔你,這樣才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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