諫院,顧名思義,就是個專門彈劾官員、向皇帝提意見的部門,裡面向來就是臭又硬、窮又愣的一幫人。而這屆諫院的長貳,唐介和範鎮,更是硬度驚人。
兩人一進來,茶也不喝,廢話也不說,滿頭白髮的範鎮便單刀直入道:“老包,你不是要明說麼,我這就來跟你說明白!”
包拯一看,呵,這不就是直接告訴我,他倆和王素是一夥的了麼?
這是在施壓!
他捻著鬍鬚,望著燭臺上的橘色的燭光,悠悠道:“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景仁老弟,老夫向來佩服你的為人,你的意思,不說我也知道。”
“希仁兄,愚弟又何嘗不是以你為楷模呢?”見包拯的態度,與王素所描述的截然相反,範鎮面色緩和,有些動情道:“前些日子,我連上十九道奏疏,愁白了頭髮,卻沒有一點反應。我知道,是因為自己人微言輕。幸虧有你,有子方兄,永叔兄仗義執言,扛起這面大旗,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如今大勢已成,過繼皇子的事情,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範鎮接著道:“好容易官家已經點頭,說在近期商議立儲之事。不瞞你說,我們諫院已經與御史臺商量好了,明日便在早朝上,促請官家定下此事,絕不能再拖延了!”
他還有一句沒法說:‘關鍵是不能給官家找藉口,若是讓官家找到藉口,還不知會出什麼么蛾子。’——這一點,陳恪能看得到,這些大臣自然更明白。
“……”包拯點點頭,像一尊神一樣,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他雙目微閉,聽範鎮說完,仍然在沉思。其實他的心情十分矛盾……老先生年輕時可能還有些橫又愣,但如今。他還有什麼看不明白?
正是因為明白,他才會感到矛盾。一方面,他知道過繼皇子是國本大計,另一方面,他又堅持認為,這件事不該和丐幫的案子攪在一起。可真能一是一、二是二的分得清麼?包拯也不相信。
那到底該怎麼做?是網開一面,讓趙宗漢逍遙法外?恐怕從今之後,再沒有開封府尹。能治得了無憂洞了。那樣的話。恐怕不知多少無辜的百姓,要慘遭丐幫的毒手。這真是皇統承續的必須代價麼?
要是還有一個人選多好……包拯不禁暗歎,不過他也知道這不現實。趙宗實眾望所歸,其背景之深厚,如今只露冰山一角。便已經滿城風雨,把官家逼得不得不點頭。可想而知,只要他一天沒當上皇子,或者皇子的人選不是他,朝中將永無寧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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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鎮見他這般神態,知他在進行思想鬥爭,便耐著性子坐在那裡,靜靜地等著。
不平靜的反倒是唐介,他明白範鎮所說的確乎關係重大。卻擔心包拯未必接受……兩人是多少年的戰友,他自然瞭解包拯的秉性,知道這老先生一旦拿定主意,是很難改弦更張的。
因此等了片刻,見老包始終端坐一言不發,他忍不住了,沉聲道:“希仁兄不用想了。你是個剛直的人。上憂社稷下憂黎庶!可我大宋朝也不只你一個憂國憂民!滿朝文武中,固然有趨炎附勢、想要趁機投機的小人,但大都還是秉著一顆公心,單純只是心憂社稷的!”
“方才你也說了‘蠟炬成灰淚始幹’,範賢弟以死力諫、把頭髮都愁白了。我們多少人奔走呼號、冒著子孫受牽連的風險。向官家建言立儲,才換來今天這個萬世之功、一步之遙的機會。畢其功於一役。為大宋立國本,這是最後的決戰了!聽範賢弟一句,我們戮力同心!”
包拯終於睜開了眼睛,那雙老眼中,卻透著清澈的目光,他緩緩道:“為大宋爭國本,老夫義不容辭。”
“那麼說,你同意了?”範鎮驚喜道。
“我還沒說完……”包拯搖搖頭道:“但老夫以為,國本之上還有國法,如果為了立國本而罔顧國法,我想請問二位兄弟,這樣立起來的國本,能算是一國之本麼?”
“我知道你老兄,把國法看得比天還大,但我又何嘗不是?”範鎮嘆口氣道:“但這與那人無關,不能讓他無辜受牽連。你查辦此案,萬萬不能牽扯到那人!你要知道,官家本就不情願,一旦牽扯到那人,只怕要借題發揮。那樣又將前功盡棄,國本依然虛懸!”
“無辜不無辜,沒有調查清楚前,誰也說了不算。”包拯沉聲道:“如果真得心裡沒鬼,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有什麼好擔憂的。”這可是駁不倒的理,範鎮剛才還慷慨激昂,一下子尷尬在那裡。
唐介不得不說話了:“範賢弟說的是為了謀全域性,希仁兄說的是如何正道而行。希仁兄,事可從經,也可從權。既然都是為了大宋為了朝廷,為什麼不能找到個兩全的法子呢?”
“如何兩全?”包拯盯著他,語調痛心道:“不要一遇到難題,就總想到犧牲小民的利益,下民易虐、神鬼難欺,大宋朝會遭報應的!”
“希仁兄說的對。”唐介激昂道:“我們這些諫官的職責,不就是為生民請命麼?是絕不會幹那種缺德事的。”說著看看包拯道:“你看這樣成麼,我倆斗膽做個保,你先把這個案子壓下來……希仁兄也是老吏了,自然知道如何做得合理合法。等到那人承祧之後,與原來家裡沒有關係,我們便全力支援你查個水落石出,只要你確有實據,管他是天王老子,我們拼上命也把他彈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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