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話的時候，手死死的攥著武器，明顯言不由衷。
“現在不多了，剛來那會兒才叫麻煩。”明宇飛輕踩剎車，讓車跟前方保持安全距離，“那時候，幾乎一公里就好幾波。小股的咱們就直接碾，碾完後面還有焚燒隊跟著處理，免得它們死灰復燃。”
江瑞軒點了點頭，原來還有專門的焚燒隊，考慮得確實周全。
明宇飛看他適應良好，話也多了起來，他指了指前方：“咱們真正要小心的，是成群結隊的亡靈。小子，你沒見過那場面……”
他的聲音沉了下去，眼神裡閃過一絲後怕。
“大戰剛開打那會兒，那才叫一個慘烈。黑壓壓的一片，漫山遍野都是，炮彈跟不要錢似的砸下去，炸開一個缺口，後面立馬就給填上。那些東西不知疲倦，不懂恐懼，眼睛裡冒著藍幽幽的藍光，就那麼死死地盯著你，這幫傢伙更是從雪裡，從地縫裡，從任何你想象不到的角落裡鑽出來。”
明宇飛說到這，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最噁心的是亡靈法師，躲在後面，嘴裡唸唸有詞，那些明明被殺死的亡靈屍骸，很快重新復活……”
江瑞軒的臉色凝重起來，腦海裡腦補著戰鬥的畫面。
他可以不怕死，但無法接受還沒摧毀敵人就先犧牲。
更無法接受自己死後還要被敵人操控，成為屠戮同胞的工具。
這已經超出了戰爭的範疇，是對文明基本道德的最惡毒踐踏。
就在這時，車內電臺突然響起刺耳的警報聲，打斷了明宇飛的話。
“警告！警告！前方偵測到大規模能量反應！亡靈聚集，數量……正在飆升，初步估算快四位數了！”
明宇飛停下車，摸著冰冷的槍身，朝身旁的新兵江瑞軒努了努嘴。
江瑞軒立刻握緊了手裡的自動步槍，感覺不妥，又抓著霰彈槍給其上彈。
他關節捏得發白，車廂內的暖氣似乎都無法驅散他心頭的寒意。
他壓低聲音，緊張地問：“是……大規模的亡靈來了？”
“估計是。”明宇飛的回答很平靜，眼神卻銳利地掃過車窗外白茫茫的雪地，“我不明白鳥不拉屎的地方，是什麼人會來這裡遭罪受！”
“江瑞軒同志，深呼吸，讓身體放鬆，高度警戒。”
雖然江瑞軒入伍六年，比自己的兵齡還長，可軍事訓練和真正的戰場是兩碼事。
再好的槍法，再強的體能，到了這屍山血海的鬼地方，第一次哆嗦是免不了的。
能扛過這陣緊張，經歷了一到兩次的戰爭，把生死徹底看淡了，才算得上是老兵。
江瑞軒深呼吸，按照朋友的提示訓練。
他目光死死盯著遠處，可視野裡除了單調的雪白和前方車輛留下的履帶印，什麼都沒有。
只有遠處傳來的隆隆炮聲，一陣一陣，像沉悶的鼓點，敲得他太陽穴直跳。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預想中的亡靈天災並未出現。
江瑞軒緊繃的身體都有些僵硬了。
明宇飛看著他那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江瑞軒，別板著張死人臉了，槍都快被你攥出水了。”
“啊？”
“敵人都被炮火洗乾淨了，部隊要短暫休息了。”明宇飛說著，從口袋裡摸出煙盒，遞了一根過去。
想到剛才的舉動，江瑞軒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被班長給耍了。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整個人都鬆垮下來，臉上滿是尷尬和鬱悶，伸手接過煙，卻沒點著。
明宇飛自己點上一根，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煙霧在冰冷的車窗上凝成一團白霜。
“是不是跟你想的戰場，不太一樣？”
江瑞軒悶悶地點頭：“嗯……緊張了半天，結果連個鬼影子都沒見著。”
“我的老班長就跟我說戰爭就是這樣的。大部分時候無所事事，有事了忽然要急行軍幾天甚至幾十天，真正的戰鬥可能就幾分鐘，甚至幾十秒就結束了。”明宇飛彈了彈菸灰，“大部分時間，你都是在跟無聊和等待較勁。”
“我就是單純的感覺憋屈！”江瑞軒忍不住抱怨，“咱們是來打仗的，又不是來公路旅行的。”
他渴望的是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而不是這樣坐在溫暖的工程車裡，聽著遠方的炮聲看雪景。
明宇飛笑了笑，剛想再說什麼，話卻停在了嘴邊。
他眼神一凝，望向窗外。
原本只是陰沉的天空，不知何時變得更加昏暗，風勢陡然加劇，捲起的雪花不再是飄落，而是像無數細碎的刀子，狠狠地抽打在裝甲車的外殼上，發出“噼啪”的密集聲響。
車內的溫度，似乎也憑空下降了幾度。
“班長？”江瑞軒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明宇飛將只抽了一半的煙碾滅在腳下，臉上的笑意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獵人般的專注。
“想打仗的機會到了……”他拿起武器，拉開了保險。
“那些傢伙來了。”
——
異世界，生命科學研究組。
無影燈下，一片死寂，只有精密儀器運作的微弱蜂鳴。
生命科學家吳勝利戴著特製手套，眼神專注，彷彿在欣賞一件曠世藝術品。
但在他面前的，卻是被精細拆解的精靈大腦。
幾十個小時前，這些大腦還屬於被小周他們擊殺的精靈。
如今，它們的表皮、骨骼、神經網路……所有組織都被手術刀無情而又精確地分離，陳列在恆溫托盤上。
負責解剖的博士生小劉，手穩得像機器，他輕聲報告：“吳老師，松果體內的鐵基磁性晶體簇結構已經完整分離，分形結構非常清晰，初步測算，至少能將神經訊號轉化為0.3到13赫茲的生物超低頻電磁波。”
吳勝利沒有立刻回應，他用鑷子輕輕夾起一小簇晶體，對著顯微鏡的鏡頭端詳了許久。
那晶體簇在強光下，竟折射出一種近乎夢幻的光澤。
“漂亮，造物主的完美傑作。”吳勝利由衷地讚歎，隨即又皺起了眉，“如此強大器官的能量供應絕對是個大問題。要不然光靠頭髮那點光合作用，跟拿手機電池給航母供電有什麼區別？”
正在疑惑的時候，另一個研究員立刻遞上報告：“老師，頭髮的研究有突破了！女精靈的髮絲也是一種高效的魔法粒子捕捉天線！魔力經由髮絲內的特殊導管，直接為精靈的靈核，也就是松果體供能。”
“原來如此！”吳勝利恍然大悟，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能量來源解決了！這就解釋了她們為什麼能頂著一個如此耗能的大腦，還能活蹦亂跳的原因。”
他放下鑷子，環視著實驗室裡琳琅滿目的研究素材。
精靈的長壽奧秘、幾乎能分化成任何組織的多功能幹細胞、比人類要堅韌的多的骨骼……
對於普通人而言，這裡是地獄一般的場景。
但對於吳勝利等生命科學家而言，這就是一座移動的未來科技寶庫！
“要是能把這套頭髮的能量轉化機制複製出來，並且利用魔法粒子驅動，咱們或許能操控生物叢集了！”一個年輕的研究員笑著說道。
“我感覺單兵外骨骼動力問題可能會有新思路！”
“哈哈，諸位太片面了！”吳勝利的思路更加開闊，“我們只需要正常模仿精靈的松果體，造出頭戴式腦波感應器，更加精確靈敏的腦機接駁裝置，腦波識別裝置，甚至能直接跟動物進行資訊交流！在未來，戰場的偵察、野外搜救行業都將被徹底顛覆！”
眾人聽著話，心情激動，彷彿已經看到了人類科技飛躍的未來。
然而，吳勝利的興奮很快被現實澆了一盆冷水。
他看著托盤裡那點幾乎要被消耗殆盡的松果體組織，無奈地嘆了口氣。
“可惜前線那幫小子下手太狠了，專挑腦袋跟軀幹打。這麼珍貴的樣本，全給打成了稀巴爛。”他半開玩笑半抱怨地對助手說，“下次跟作戰部隊的人提一下，精靈的身體，尤其是腦袋是重點保護文物，要儘量保證完整性。”
助手苦笑著點頭。
吳勝利的目光最終落在精靈屍體殘缺的軀幹上，眼神變得深邃而渴望。
“還有，給指揮部和李總髮個最高優先順序的申請報告，內容就一句話……”
吳勝利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們需要活的，更多可以被解剖的，最好是活的精靈！”
如果有更多的精靈俘虜，人類的研究素材就多了，不僅可以把對方帶到現代世界，還可以進行更多的測試！
精靈是個大寶貝，先不說最厲害的長壽，就說利用對方的器官，魔方製作魔法粒子吸收器。
除了這個，還可以搞頭戴式腦波感應器，外骨骼動力。
對了，精靈可以感知特殊的電磁波，模仿對方的生物構造後，還可以跟動物進行交流。
他們真的渾身都是寶啊！
可惜精靈比大熊貓還要珍貴，不能解剖，著實可惡！——
指揮部辦公室裡，蘇明瑾看著吳勝利團隊提交的最新報告，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我們需要活的，更多可以被解剖的，最好是活的精靈！」
報告結尾這行加粗加黑的字，幾乎要從電子屏裡跳出來，蘇明瑾看到額太陽穴直跳。
“這個吳瘋子腦子裡除了切片，還剩下什麼？”蘇明瑾低聲嘟囔了一句。
對方的想法好，但價值巨大。
現實條件根本不允許。
目前基地裡就一個精靈俘虜，還是個雌性，寶貝無比。
別說解剖了，連多抽一管血，後方都能問候一遍。
研究部門能拿到的，無非就是一些自然脫落的頭髮、唾液樣本，以及……排洩物。
想到這，蘇明瑾就覺得有些好笑。
後勤部為了收集第一手生物代謝樣本，專門為那個女精靈設計了一套帶有特殊收集模組的馬桶，造價很高，一套房子。
結果呢？那女精靈被關押至今，別說大的，連小的都沒有，硬是一點“產出”都無。
那套昂貴的收集裝置，現在成了俘虜房間最貴的擺設。
“我們留下了使用馬桶的方法，但女精靈不用，難不成精靈是靠光合作用把廢物也給分解了？”
蘇明瑾自嘲地搖搖頭，正準備將這份異想天開的報告打回去，一陣尖銳急促的警報聲驟然響徹整個指揮中心！
“一級戰鬥警報！座標，死火山勘探區！c-3區遭遇不明敵對目標！”
蘇明瑾立刻起身衝出辦公室。
指揮大廳內，巨大的全息螢幕已經切換成了無人機高空視角。
畫面中，李敬則率領的合成營正在一片焦黑的火山岩區展開戰鬥隊形。
“死火山？”蘇明瑾一眼就認出了地形，“那邊的亡靈不是都被清理乾淨了嗎？怎麼又冒出來了？”
蘇明瑾問詢的時候，螢幕上毫無徵兆地捲起了漫天風雪，能見度急劇下降。
緊接著，一具具枯槁、眼窩中閃爍著藍色幽光的屍骸從風雪與黑色的岩石縫隙中爬出，悍不畏死地衝向人類的鋼鐵防線。
“數量很多，初步估計超過八百！”
“開火！”李敬則冷靜的命令透過通訊頻道傳來。
下一秒，恐怖的金屬風暴瞬間撕裂了風雪。
車載速射炮的炮口噴吐著長長的火舌，密集的彈雨如同一堵無形的牆，將衝在最前面的亡靈打成一蓬蓬碎骨爛肉。
緊隨其後的制導火箭彈拖著尾焰，在亡靈最密集處炸開，高溫和衝擊波瞬間清空了一大片區域。
戰鬥開始得突然，結束得更快。
不到十分鐘，曾經還算完整的亡靈大軍，就變成了一地還在微微抽搐的殘骸。
面對人類工業文明的暴力美學，這些依靠原始魔法驅動的怪物，脆弱得不堪一擊。
“打掃戰場，收集樣本，其餘殘骸集中焚燒。”大螢幕有李敬則的聲音響起，平穩且具備安全感。
看著螢幕上士兵們開始用噴火器處理那些碎骨，蘇明瑾的眼神卻愈發凝重。
她走到前，問詢道：“滿旅長，死火山那邊估計有問題。”
之前鄧教授說他自己在幻象看到了兩頭完整版的魔龍出現，肆意摧毀基地。
亡靈不會無緣無故地盤踞在一個地方，這讓蘇明瑾嚴重懷疑那下面的魔晶礦還可以被啟用。
那些傢伙絕對是衝著礦脈來的。
“等下我們會派工兵的同事們過去，在那邊建立永久性前哨站和警戒區。”
“好。”
瞭解了滿旅長的安排，蘇明瑾回到自己安靜的辦公室，大廳裡的喧囂彷彿被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
她重新坐下，目光再次落在那份來自吳勝利的報告上。
剛才的戰鬥畫面在腦海中回放。亡靈雖然討厭，但終究是沒什麼智慧的炮灰，用火力就能淹沒。
可精靈不一樣。
她們擁有不亞於人類的智慧，擁有匪夷所思的魔法，甚至可能組建了文明。
吳勝利那個瘋子雖然手段殘忍，但他提出的問題卻無比現實。
對付炮灰，人類需要的是更強的火力。
但對付一個智慧種族，首先需要的是……瞭解。
蘇明瑾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原本煩躁的眼神，此刻變得深邃起來。
她沒有立刻否決報告，而是準備把這話事情往上提一下。
——
現代世界，深夜的辦公室燈火通明。
李衛國面前的飯菜早已涼透，他卻毫不在意，扒拉了兩口便放下筷子，目光專注地審閱著蘇明瑾從異世界發來的最新日報。
當看到吳勝利那份「活體精靈實驗申請」時，他眉頭一擰，食指在桌上輕輕敲了敲。
“吳勝利……又是這個吳勝利。”
他低聲自語，語氣裡帶著幾分無奈。
搞科研的，眼裡只有成果跟標本，這他理解。
但屁股決定腦袋，他坐在這個位置上，要考慮的是全域性。
“太胡鬧了！”
李衛國拿起紅筆，在申請報告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叉。
“精靈善惡未明，種族潛力未知，存在巨大拉攏價值。貿然進行活體解剖，等於自絕後路，純屬愚蠢！不允！”
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批示。
“只允許在不傷害目標的前提下，進行唾液、毛髮等可再生組織的溫和性研究。告訴吳勝利，讓他安分點，別總想著開膛破肚，先把那個女精靈為什麼不拉屎不撒尿的問題搞明白再說！”
放下這份報告，李衛國拿起另一份檔案，是蘇明瑾申請加速建設前線彈藥生產線的事。
他的神色瞬間嚴肅起來。
現代戰爭，打的就是後勤！
從本土輸送物資，彈藥的成本雖然不高，但為了保密，效率低下，而且若時空門關閉了，便會產生切斷的風險。
前線建立自給自足的生產能力，是基地能否站穩腳跟的關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