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作戰人員只需要負責執行命令即可。
指揮員則需要考慮的更多。
人員統籌,後勤補給,各類作戰物資處置,任務執行期間的安全保證問題都需解決。
戰士們安然入睡,但在野人大魚斷斷續續的嚎叫聲中,營地指揮所內此刻卻燈火通明。
餘啟文端著一杯溫開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看著紅外顯示資料上面冰河部落的不少人都沒有入睡的成果,嘴角翹了翹:“小黑屋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比那三十鞭子好用得多。”
趙翀正在擦拭一把手槍,聞言頭也不抬:“鞭子打的是肉體,疼一時就過去了。他的聲音卻能把冰河部落的所有人的精神都給磨鍊一番!過幾天那些嘲笑小黑屋刑罰的野人估計會畏懼如虎。”
他將手槍零件逐一裝回,動作不疾不徐,發出清脆的咔噠聲。
餘啟文笑著道:“他們以為關禁閉是仁慈,現在,他們該明白我們的仁慈是什麼樣了。”
趙翀點點頭,神色變得鄭重起來:“肉體威懾應該夠了,但要徹底根除他們骨子裡的原始信仰,恐怕還得需要指導員,還有諸位專家的水磨工夫。”
“這些事急不得的。”
餘啟文揉了揉因為勞累導致的太陽穴。
“異世界的信仰這玩意看得見,摸得著,想要改造老一輩野人的思維是非常困難的。只能威懾跟誘導雙重使用。還好他們的信仰只是非常簡單的原始恐懼崇拜!”
趙翀將手槍插回槍套,臉上露出憂慮之色:“他們信仰的是寒冷的神,危險,原始又野蠻,但終歸是隱患。希望咱們的改造計劃能夠成功!要不然對這個世界的其他智慧生物的改造只會非常困難!”
餘啟文點了點頭:“今天任務日誌整理好後上傳了。明天我就以規劃新居住區為由去他們部落裡轉轉。”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那個大魚,派人盯緊點,別真給弄瘋了,瘋子可沒什麼用。”
“明白。”
“餘教授,你和野人…和冰河部落的人深入接觸的時候注意點,對方有不少野蠻行為的。”
為了保持部隊的黨性,保持現代理念,上級不讓他們將那些可以交流的人叫做野人,而是叫做異界部落民眾。
“幾天震懾,加上幾天完全足夠了。”餘啟文喝了口水,“咱們的後勤線如何了?”
“後勤統籌部那邊,已經在準備開山修路了。”
一說到這個,趙翀明顯來了精神,眼裡的疲憊都掃去幾分。
比起處理那些彎彎繞繞的文職工作,他還是更喜歡這種看得見摸得著的實在活。
後勤補給在任何時代任何戰爭中,都是決定勝負的命脈。
之前部隊耗費了近一個月,才把時空門周邊半徑二十公里的區域打造成絕對安全區。
而現在,作戰半徑驟然拉長到近兩百公里,這對後勤的考驗,已經不能用嚴峻兩個字來簡單形容了。
為了支撐起這個前線據點,運輸直升機編隊這幾天幾乎是連軸轉,引擎的轟鳴聲就沒停過。
截止到今天凌晨,運抵的各類物資已經堆成了一座小山,總重超過八千五百噸。
這還不包括那些大型工程車輛和海量的油料。
“咱們的任務是駐紮,建立要塞!要是隻打一場特種突襲,打了就走,那還好說。”趙翀活動了一下手腕,發出咔吧的聲響,“但咱們是要在這裡紮根,建一個永久性的前進基地。”
這種戰略目標下,一條穩定、高效、低成本的地面運輸線,就成了必須啃下的硬骨頭。
冰河部落距離東邊的大海不過五公里,但距離西邊的時空門基地,直線距離足足有一百七十三公里。
“是啊!”餘啟文走到地圖前,手指在上面輕輕劃過,“一百七十三公里,聽著不遠,但這一百多公里可不好走。”
他們的任務非常艱鉅,通往海岸的四分之三的路程是平坦的凍土雪原,推土機開過去,清理出一條通道就行。麻煩的是剩下那四分之一。
剩下的十分之一是一段長達四十公里的崎嶇山脈,混雜著遠古時期留下的地質裂隙和冰封的河道,最高處與海平面的落差超過八百米。
後勤部的工程師們吵了好幾天,最終拿出兩套方案。
方案一就是繞路。部隊多走兩百多公里,繞過整個山脈區,安全,但耗時耗力,運輸成本也高。
方案二則簡單粗暴了趣多,直接從山脈中間炸開一條路。逢山開路,遇水架橋。
兔子的工程部隊就喜歡幹這個。
聽到不好走,餘啟文聞言笑了:“那邊討論那麼久,我估計要開善建路跟繞路雙行了。”
“咱們骨子裡的基建狂魔基因在蠢蠢欲動了。”趙翀打趣道。
在極北之地建造道路,確實讓人頭疼,但也必須幹。
工業時代,三通一達中的道路交通是影響工程和基礎建設非常重要的指標。
道路交通越好,後勤運輸補給就越輕鬆。可大幅度降低補給困難,提高各類效率。
餘啟文的手指在地圖上移動,最終點在一個地方:“上級選擇地區太好了!”
他指著距離冰河部落不到兩公里的地方,那裡有一條蜿蜒的曲線。
“一條常年不凍的入海河,水深且河道寬闊。周邊有山脈作為天然屏障,簡直就是一個翻版的‘海參崴’。一個天然的高價值不凍港。”
趙翀看著地圖,眼神也變得狂熱起來。
身為軍人,他輕鬆明白了這地方的價值。
有了這條路,再依託這個不凍港,就能建立起一套水陸聯運的低成本運輸體系。
到時候他們的物資就可以運出去,輻射整個區域,並可以建造海軍。
“太遙遠了!我們的任務是給工程部隊當好保鏢。”趙翀笑著回答。
他們中隊加上新調來的兩個營,任務有三個。
第一就是在這裡建立永久性堡壘要塞。
第二則是以據點為中心,向外輻射,清剿那些遊蕩的亡靈天災,為後續的工程建設掃清障礙。
至於跟冰河部落的接觸,說白了,只是整個大計劃裡順手完成的一環罷了。
餘啟文點了點頭,目光深邃。
改造一群原始人,只是開胃小菜。
真正的硬仗,是征服這片危機四伏的土地。是殺死所有膽敢朝他們發起進攻的施法者,神明,亦或者是其他族群。
挑戰異世界的蒼生,很有盼頭!——
另一邊,金河倚靠著冰冷的石塊,津津有味地啃著一根黑紅色的骨頭,耳邊聽著族人大魚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那聲音穿透了營地,不少野人都聽的一清二楚。
“哥,真不去看看大魚嗎?他叫得太慘了!”弟弟湊了過來,臉上滿是焦躁,他不安地搓著手,衣物跟著簌簌作響。
金河頭也不抬,將一小塊碎骨吐在地上,又從油紙包裡拿出一根新的鴨脖。
“聲音這麼足,死不了。”他含糊不清地說,嘴裡的辛辣讓他眯起了眼,“那些不知道哪個神明的下屬神僕說只懲戒,不傷性命。再說了,他自己手腳不乾淨,怨得了誰?”
“可他們……他們太霸道了!跟南方佬一樣規矩多得要命,咱們部落的勇士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氣!”
“南方佬?”金河冷笑一聲,終於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弟弟,“弟弟,你記清楚,南方佬發現偷東西的,是直接砍腦袋的!他們只是把大魚打了一些鞭子,讓他叫喚幾聲長長記性。”
他頓了頓,壓低了聲音:“別擔心了,那些人還不錯,從沒讓我們跪下,他們雖然強大,但尊重咱們。”
金河曾經聽有幸去南方的爺爺探險的時候說過一些南方佬的事情。
那些南方的城邦領主,或是山裡的蠻族頭子,見到弱者,第一件事就是讓你跪下,像狗一樣趴在他們腳邊。
自稱現代人類,不知道哪個神明的神僕卻沒有讓人下跪。
他們只是用那種平靜卻不容置喙的語氣,宣告了他們的律法。想在這裡活下去,就得遵守。
換做以前,金河早就帶著族人跟他們拼個你死我活了。
打得過就吞併,打不過就遷徙,這是冰原的法則。
但現在,他們打不過,也跑不掉。
那些鐵鳥太恐怖了!
北方的寒神已經不再庇佑他們,信仰反而成了催命符。
為了部落能喘口氣,別說委曲求全,就是當奴隸也得認。
可沒想到,跟著這些不知名的神僕們,日子……竟然還挺不錯。
金河低頭看著手裡的鴨脖,這玩意兒又辣又麻,啃起來費勁,但味道是真的好。
他一口咬下,連肉帶骨在嘴裡嚼得嘎嘣作響。
“弟弟,晚上去找個女人,生孩子去?”
“今天沒力氣。”弟弟有氣無力地回答。
“行吧。”金河啃完了鴨脖,意猶未盡地舔了舔手指,然後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最珍貴的那個小包裹裡掏東西。
他準備用糖果收買一個他看重的年輕女人。
弟弟猶豫了片刻,還是開了口:“哥,我昨天晚上又做夢了。”
“嗯?”金河的動作停了一下。
“我再一次夢到青綠之地的神了……祂給我傳話,說我們再不走,遲早要被那些神僕用繩子套住脖子,吊死在木杆上!”
“呵,我親愛的弟弟,你又開始胡思亂想了。”金河的語氣裡帶著一絲不耐煩。
“可上次寒神的僕人要來清剿我們,也是我們倆一起夢到的青綠之地的神明幫助!要不是提前跑了,我們整個部落都沒了!”弟弟激動起來。
金河終於從包裹裡,取出來一塊大白兔奶糖。
他看著那塊糖,神情專注:“可這一次,我什麼都沒夢到。”
冰河部落的金河兩兄弟,不單是酋長和勇士,他們更是部落的祭司,是珍稀的超凡者。
他們信仰的寒神,賜予了他們窺探未來,窺探真相的能力,雖然模糊,卻屢次幫助部落躲過滅頂之災。
只是,以往的預言,都是金河先感知到,弟弟再確認。
他絕不相信神明會拋棄自己,轉而只青睞他這個膽小的弟弟。
“我親愛的弟弟,別怕。”
金河的聲音緩和下來,他小心地撕開大白兔奶糖的包裝紙。
“我看到的未來,是我們的子孫後代在這片土地上吃飽穿暖,茁壯成長。我沒有看到繩索,也沒有看到死亡。”
“哥!我們應該南下!如果不南下,我看到我們都將死光!”
“南下?”金河嗤笑一聲,將那顆奶糖丟進嘴裡,一股濃郁的奶香瞬間化開,“去青綠之地被當成野獸獵殺嗎?我們和那些殘忍又固執的穴居半人,尖耳朵小娘可不對付,咱們更南方的同類聽到咱們的訊息後,也絕對會主動出擊,滅殺咱們的!”
“我們和他們是同類,他們不會殺咱們的!”
“哈……愚蠢的弟弟啊。你信不信那些同類一聽到我們的訊息,會比寒神的僕人還興奮,第一個衝過來把我們撕碎了吞下去!”
甜味在舌尖上蔓延,金河滿足地眯起眼睛。
“弟弟,南邊是死路一條,我們的祖先就是從南邊逃到這裡的。在這裡,至少我們還能活著。”
他撕開第二顆奶糖的包裝紙,朝著旁邊一個寡婦的帳篷走了過去。
“哈莉,你男人死了,孩子還小。跟我,這糖就是你的。”金河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帳篷的簾子被掀開,露出一張帶著驚恐的年輕女人的臉。
“酋長……”哈莉抱著自己哇哇啼哭的孩子,連連後退,“神僕們說了,只要幹活就能換來食物,我今天搬了木頭,他們給了我吃的,也給了糖。”
她的話像一根刺,扎進了金河的心裡。
一個沒了部落勇士的螻蟻竟然敢拒絕他的求愛?
“那是他們的規矩,不是我的!”
金河一把將女人拽了出來,將奶糖粗暴地塞進她嘴裡。
“現在,你吃了我的糖,就得聽我的規矩!”
“唔……不……”
女人的驚呼很快變成了嗚咽,伴隨著金河的辱罵和清脆的巴掌聲。
很快,嘈雜都化作了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人壓抑的哭泣。
部落的聚集地裡,不少帳篷的簾子都掀開了一條縫。
有幾個光著膀子的男人眼神火熱,握著石矛就想湊上去。
金河是個豪爽的酋長,他們也想要加入戰鬥。
可一看到帳篷外那個抱著刀,沉默抽菸的身影,又都縮了回去。
那是金河的弟弟,金山。
這傢伙不好說話。
在冰河部落,酋長享用寡婦是天經地義的事。沒了男人的女人是沒有尊嚴的。
要麼被強者搶奪,要麼就成為部落的公產,靠所有男人的保護活下去。
就算不被酋長佔有,部落的女人也會很快跟隨新的男人。
當然了,如果不去找男人,很快會被部落的所有人共享。
很離譜,很奇葩!但這裡沒有對錯,只有原始部落為了生存制定的殘酷法則。
金山對帳篷裡的事充耳不聞,只是不屑地撇了撇嘴。
他聽著遠處大魚的哀嚎從撕心裂肺變得沙啞,又聽著身後哥哥發出的野獸般的動靜,緩緩吐出一個菸圈。
這煙是神僕們給的,辛辣,嗆人,卻讓他格外清醒。
腦子裡,昨夜的夢境又一次浮現。
哥哥被那些神僕用繩子吊在木杆上,手腳抽搐,死狀悽慘。
而那些平日裡對哥哥言聽計從的族人,就站在下面,麻木地看著。甚至,有幾個他還看見了,正是剛剛探頭探腦,又被自己嚇回去的那些人。
他們手裡,也拿著繩子。
哥哥總說南下是死路,可留在這裡,就是等死。
金山掂了掂手裡的短刀,這是他用三張最完整的狼皮從神僕那裡換來的,吹毛斷髮。
他將菸頭在石頭上摁滅,小心地收好剩下的半截。
這煙,以後怕是抽不到了。
帳篷裡的聲音終於平息,金河心滿意足地走了出來,甚至沒再看那女人一眼。
金山沒有跟上去。
他轉身,融入了更深的夜色裡。
他要去找到那些還願意相信他,而不是相信幾塊糖的勇士。
今夜,他要帶著他們,離開這個鬼地方。
南下或許是死路,但總好過被自己人套上脖子。
這一夜,對於冰河部落的野人們來說,無比漫長。
大魚的哀嚎從撕心裂肺,到後面變成了有氣無力的抽泣和夢囈,像一隻被困在陷阱裡瀕死的野獸。
一些圍在火堆旁的野人幾乎沒有睡眠。
……
第二天,晨光熹微。
他們眼神複雜地望著小黑屋的方向。昨天還覺得可笑的懲罰,此刻卻讓他們脊背發涼。
負責送飯的戰士開啟了小黑屋門上的送食口。
刻意讓冰河部落的人看到還存活的大魚。
一道光線射入,裡面被關了一夜的大魚像是受驚的兔子,猛地撲了過來,半張臉擠在小小的開口處,貪婪地呼吸著外面的空氣。
他的雙眼佈滿血絲,眼神渙散,一夜之間,彷彿被抽走了精氣神。
“饒了我……求求你,饒了我吧……”他的嗓子已經完全啞了,聲音像是破風箱裡擠出來的,“我再也不敢了,我給神使大人當牛做馬……”
戰士面無表情地將一碗玉米糊塞了進去。
“要怪就怪你違反了我們的規矩!”
“你還有兩天。”
“砰”的一聲,送食口被重新關上,隔絕了光明,也隔絕了最後的希望。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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