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然雖說是喜歡湊熱鬧外加多管閒事一點,卻也並非樁樁出手、事事上心。
當事人的德性品行固然是重要因素,或許也存著幾分為平淡生活增添顏色的想法在裡面,但大多數時候,仍舊是遵循本心隨性所為。
不過有些事也不能全憑他一廂情願。
大朔國祚三百載,幅員遼闊設有一京十二府之地,上至朝堂下至市井各有規矩約章;而陰司地府亦有城隍之流管轄維護,二者之間牽扯氣數極深,運勢勾連更是緊密。
其中諸如香火歸屬,願力發生,因果業力等諸多關要錯綜複雜,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道明的。
正因此,關於一城興衰乃至朝廷運勢的人間大事,旁人其實並不好乾預什麼,越俎代庖更是不可。
關於這一點,孟然早在陵河村的時候便深諳其中之道了。
他與千秋城的趙城隍雖說有些交情,但那大多是因為代行神道的氣數牽扯所致,其中或許有趙城隍對他本身的欣賞在裡面,但想來也不會太多。
緒城的陸城隍也同樣如此。
究其源頭其實只有一點——有義務存在,自然也會伴隨著利益。
這對孟然而言再好理解不過了,上輩類似這種事情見到太多,如今倒也見怪不怪,索性識趣一些不再插手,凡事都交給朝廷與陰司他們操心便是了。
分寸感這方面,孟然自認為還是不缺的。
當下無事,他便也打算準備返,回客房,將“三霄劍訣”參悟透徹。
他心中隱隱覺得,此劍法的變化不該只有三種才對,若是繼續最佳化下去,難說不會有什麼新的發現。
“這位客官,棗糕要不要來一塊,自家做的,好吃的嘞!”
忽然,一位攤販看見孟然氣度不凡,下意識吆喝了一聲。
裁縫給孟然做的這身道袍哪裡都好,除了不像道袍這點之外,好在孟然也沒真把自己當道士,對此也不是特別在意。
棗糕聞著確實不錯,但東華樓的糕點還在袖子裡藏著呢,孟然笑著搖了搖頭,不急不緩的離開這條街道。
被拒絕是常事,攤販也不在意,剛想接著吆喝的時候,有兩個和尚打扮的人走到跟前,一胖一瘦,看著不太好惹的樣子。
此時,瘦的那個丟給他幾枚銅板。
“給我們切兩塊!”
“哦!好,好!”小販趕緊答應一聲。
做他們這個行當的慣會察言觀色,明白見到什麼人該說什麼話,眼前這倆人雖然和尚裝束,但模樣舉止哪裡有半點高僧氣度?
不過這些話他是不敢說出來的,甚至從動作上表現出來也是不敢。
小販動作利索的切下兩塊棗糕,用油紙包好打上繩結,端端遞了過去,“兩位大師,你們的棗糕。”
“嗯!”
一胖一瘦倆和尚拎著棗糕橫跨街道,來到那座名為“慈雲寺”的寺廟門前,徑自推門而入。
……
寺廟佔地並不大,但寺內主殿卻是修築的金碧輝煌,莊嚴大氣,一尊金身佛陀高居大殿正中,下方銅爐香火燃燒的正旺。
咔嚓——
香爐前方,一穿著黑色滾金絲袈裟,脖頸繞著兩圈念珠的濃眉僧人正將手中線香的根部折斷,旋即穩穩插入香爐之中,誦了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
在他後方兩側,則是體型魁碩的金世成,以及裝扮的不倫不類的黃老先生,此時正擺弄著手裡的浮塵,一根兩根的將馬鬃捋順。
“慧通大師,黃某不遠千里趕來緒城,可就是為了朝廷的“封正”二字,那個時候,你可沒和我說還有條件的。”
他本來也是一戶人家的保家仙,但由於朝廷春祀在即,有司天監靈官掃蕩人間汙穢,他這才迫不得已而為之,想要藉此次“水陸法會”碰碰運氣,看是否有機會擺脫偷偷摸摸的日子。
慧通大師並未作聲,一旁的金世成趕緊打圓場。
“黃老先生莫要著急,師父肯定是有妥善安排的,否則也不會召集大家齊聚慈雲寺了。”
與此同時,前方的慧通大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緩緩轉過身來,一張瘦削的高顴骨面孔顯露在二人面前。
“貧僧與恭王之間好歹有著幾分交情,只要這次‘水陸法會’進行順利,區區一個朝廷封正,要多少,有多少!”
黃厲聽完,面上雖然不顯於色,心裡卻是有些懷疑。
他與面前這位慧通大師算不上多熟絡,只不過是早年間曾有過幾面之緣,對方的本事他自然是認可的,但若說與“恭王”相識,多少有些胡謅的意思了。
恭王何等人物?
當今大朔皇帝的第八子,為人頗有手腕,備受太康帝的賞識,當下雖並非儲君之位,但在朝堂之中的威望卻也絲毫不小。
這次的“水陸法會”,據說便是由他主持。
當然了,懷疑歸懷疑,該給的面子還是不能落下,對方既然已經如此表態,黃厲便也不再多說什麼,微微拱手。
與此同時,那一胖一瘦兩個和尚也拎著棗糕回來了,看見金世成與黃厲,分別喊了聲“師兄”以及“黃老先生”。
旋即那胖和尚來到慧通大師大師身前,憨笑了下,雙手將被油皮紙包著的棗糕送了過去。
“師父,這是弟子專門孝敬給您的!”
慧通大師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棗糕,卻沒有接,問道:“事情辦的如何?”
那名瘦和尚聞言立馬上前兩步,執了一佛禮。
“回稟師父,弟子與師弟在緒城多家富戶之間遊走,並按照您說的略施一些手段,很簡單便將名頭打了出去,估計晚上就要有人來請我們去行法事了!”
“好徒兒。”
慧通大師伸手接過棗糕,終於露出笑肉容,高高顴骨擠在下眼眶,卻是比哭還難看。
……
此時此刻,緒城恭親王府。
偌大的古典庭院內,竹林青翠,花圃香薈,一條條名貴賞魚在清池內慵懶遊動,片片彩鱗在水下對映毫光。
“你們都下去吧!”
石桌上擺著豐盛菜餚以及美酒,恭王卻是無心於此,揮了揮手將負責傳菜的下人趕走,只留下身旁的一位親信。
“殿下,來!”
旁邊那位親信見下人離去,趕忙上前親自倒了一杯酒,送到恭王面前。
恭王擺了擺手,顯得沒什麼興致,面有憂色。
那位親信眨了眨眼,旋即放下酒杯,問道:“殿下是在擔憂京城之事?”
恭王深深點頭,嘆了口氣道:“如今父皇老矣,處理朝政顯得越發力不從心。偏偏太子竟在這個時候病倒,這不是要讓我大朔生亂的徵兆嗎?”
那名親信隱晦的掃了眼周遭,這才低聲說道:“殿下恕罪,還請允許下官說句不該說的話,如今的太子之所以是太子,只因他為嫡長子,論才幹,論氣概,他都……”
“羅宏你大膽,竟敢妄議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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