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要內訌,也該確保自己處在安全的環境中再說。
他們彼此是有矛盾。
卻也都珍惜自己的性命。
比起他人的恐懼,豺狗現在更需要一個完整的幫手。
但等事情結束之後,不論這個詩人怎麼動用自己煩人的嘴皮,他都會充耳不聞,掐碎他發聲的喉嚨——
他當然不會殺人,甚至都很少殺人。
“死亡只會獲得臨終的恐懼,壓迫才能換來長久的絕望。”
這是【黑礁港】的生存之道。
這座位於領主聯盟最西側,臨近無垠海的海港城市,向來是貪婪與罪犯的搖籃。
豺狗並不會懷念它。
但每當看到自己失去的小拇指,便也意識到自己永遠無法擺脫,它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烙印——
黑礁港出生的‘老鼠’們,很難不去依附於城裡大大小小的幫派。
跑腿也好、打探訊息也好,總要有人替大人物做些雜活,維繫生活。
對手安插的釘子,也往往出自這一類人。
豺狗不是那顆釘子。
但頭目認為手底下埋了根釘子。
他只是恰巧成了殺雞儆猴的物件,被按在長桌上一刀砍去了小指。
“老大,我真的不是叛徒!”
他還記得自己據理力爭的聲辯,
“我從六歲起就在您的手底下做事,沒有您的幫襯,我早就死在了【鼠巷】裡,又怎麼可能出賣您!?”
頭目點了點頭,讓醫師為他接上了斷掉的小指。
然後又砍了下去。
“為什麼!?”他不解的哭號。
“你聲音太大了。”
他還記得那個頭目的解釋,
“害怕我的人可不會大聲辯駁自己的無辜。
他們只會跪在我的腳下,乞求我的仁慈。”
一個始終生活在恐懼裡的人,只有被人懼怕,才能讓他獲得彌足的安全感。
頭目如此,豺狗亦如此。
只是……
“我怎麼會想到這些?”
豺狗發覺,眼前頻閃的回憶漸漸褪去。
一股腥甜從舌尖瀰漫開來。
喉間的堵塞,讓他遲遲發不出聲響。
疼痛這才漸漸襲來,讓他終於瞥見脖頸上直插的弩箭。
箭頭上的鮮血滴落在隧道里,與泥沙混作了一潭。
他終於恍然。
剛才看到、聽到的一切,竟是臨終前的走馬燈。
心頭的恨意像觸火的乾柴陡然焚燒,又緊跟著生機的流逝化作灰燼。
他這才察覺,自己是被魔法影響了情緒。
讓他在那麼一瞬間,對這個詩人感到了信任!?
什麼時候!?
他忽然想起唐奇輕哼的兩句歌謠……
“小心屁股,不是嗎?”
唐奇強忍著反胃的衝動,衝豺狗的屁股又射去一箭,將他像根釘子一樣徹底釘在地上。
在豺狗的痛呼中,延續著悠揚的歌謠:
“沒人想死在暗無天日的洞窟裡,
沒人會帶著鮮花來墳前悼念你;
如果你還懷有生存下去的希冀,
請銘記這輓歌對你嘲弄的笑意。”
明白一切的豺狗,卻已無力吶喊唐奇為什麼會是一個施法者。
只能在不甘與不解中,發出虛脫的氣聲:
“殺了我……你也會、死在、圍攻裡……”
他渙散的瞳孔映照出唐奇的影子。
死到臨頭也沒能想通,這個比自己還脆弱的詩人,憑什麼敢暗下殺手?
“除非我能確定,那些狗頭人不會從洞裡鑽出來。”
唐奇不介意解釋自己的動機。
可癱在甬道中的豺狗卻已沒了聲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