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人好生無賴!我明明只要了二兩,你卻偏要割下一斤,不買還不給走,這是何道理?”麻衣男子氣苦道。
“欸?這肉被你碰過,那就是被你弄髒了,髒了的肉我怎麼能賣給別人呢?所以今天這肉你不要也得要!”肉販大漢斜睨著眼,滿臉的蠻橫。
二人就這樣你來我往不斷的拉扯著,就是不肯就此罷休,而站在一旁靜靜看著這二人的言慎倒是大概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原來這名灰色麻衣男子是上雍城外的一名石匠,平日裡靠雕刻碑文、石像、石桌石凳等等為生,家中只有一位年邁的老母親和一個不足滿歲的孩子。
三個月前,石匠的母親突然病重,石匠求醫問藥許久都不見母親好轉,倒把這幾年攢下的家當全給掏空了。村民們見他可憐,就告訴他說,這上雍城中的佑聖宮很是靈驗,可以去那求神祈禱,說不準你母親的病就痊癒了。
於是石匠便徒步來到這上雍城中,特意守在玄天誕辰這一天上山朝拜。等到諸事告畢準備回家時,看到擺在山門外的一間賣肉的攤子,想著反正身上還剩下幾枚銅子兒,乾脆買點肉糜回去給母親補補,於是便找這肉販子要了二兩肉。
可誰料這肉販子竟是個渾人,這石匠明明是說要二兩肉,可他偏偏割下來一斤,還開口便要十貫大錢。石匠自然不應,可這肉販子卻不依了,非要強買強賣,不付錢不讓走,因此二人這才在山門口爭吵了起來。
“主子,看樣子今日這位石匠恐難以脫身啊。“言慎身邊那名絡腮鬍親信低聲說道。
言慎冷笑了一聲:“看這肉販子的舉止言語,這顯然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這麼幹了。這名石匠倒是很有孝心,可惜不是這等潑皮無賴的對手。”說完便從容的從人群中緩緩走出,在圍觀眾人好奇的目光中悠然開口道:“此人的肉錢我付了!”
話音剛落,人群中便爆發出一陣陣驚呼聲,那肉販大漢也聞聲撇過頭來,望著面前衣著華貴而又面白皮淨的言慎,一雙提溜亂轉的眼睛裡爬滿了算計和貪慾,只當他是哪家有錢又愛管閒事的小少爺。
肉販子挑了挑粗眉,咧著一張胡茬稀疏的大嘴,氣焰囂張的故意挑釁道:“你?你付得起嘛?這可是三兩銀窠子!”
被鉗住胳膊的石匠一聽這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憤怒的瞪著這名肉販咬牙切齒的道:“你!你剛剛不是還說這一斤生肉要十貫大錢嘛?怎的現在又變成三兩銀窠子了?你這分明就是搶劫!”爾後偏過頭去衝著言慎喊道:“閣下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這廝實在欺人太甚,閣下切莫上當,不要被他騙了財去!”
言慎卻不以為意的灑然一笑:“國都腳下,佑聖宮前,竟有如此惡劣之事,倒真是讓我開了眼界。區區幾兩銀錠子倒也無妨,權當成全你的一片孝心吧。”說罷,便從袖中摸出一頂銀錠子,衝著肉販冷聲喝道:“還不放開他!”
那肉販一見到言慎手中的銀錠,眼中瞬間精光大放,趕忙鬆開了抓著石匠的手,一把將拋過來的銀錠接住,喜滋滋的放在嘴裡咬了咬。當看到銀錠上面那一道淺淺的齒痕時,一雙渾濁的雙眼立馬便堆滿了笑意:“嘿嘿,果真是銀錠子,那成,既然如此,這些肉你就都拿去吧。”說著便將手上包好的一捆生肉硬塞到石匠手中,揣著銀子便屁顛屁顛的跑開了。
那石匠杵在原地緊閉雙眼,重重的嘆了口氣,臉上寫滿了憤怒和屈辱。不一會兒,似乎想起來言慎還站在一旁,於是趕緊彎腰行了個大禮:“在下胡生,多謝恩人解圍,今日之恩,在下沒齒難忘,他日定當還報。”
言慎伸出右手示意不必多禮,目光中卻多了一絲認可:“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足下一片赤子孝心,慎深感敬佩。”此話一出,這位名叫胡生的石匠卻苦澀著搖了搖頭:“為人子者,不能讓老母頤養天年,反倒因我而臥病在床,還何談什麼孝心。”
“哦?此話怎講?”言慎揚了揚劍眉,看這胡生的模樣平日裡定是十分孝順,怎麼會致使他母親患病呢?
胡生聞言立馬羞愧的低下頭去,張了張乾癟的嘴唇,艱澀的開口道:“家醜本不外揚,但恩人垂問,在下不敢相瞞。我本娶有一妻,可妻子自過門後便不思勞作,反倒時時抱怨家中窮苦,可我為了娶她,已耗盡了半生積蓄,哪裡還有錢供她享用?三個月前,一名行腳商在村中暫住,她竟丟下襁褓中的孩子跟那位商人跑了,我母親一氣之下大病不起,而這一病就是三個月。”
言慎聽完後默然不語,一時間竟相顧無言。
似乎是感受到氣氛有些低落,胡生有些歉然的賠了個禮:“在下的一點家醜,讓恩人見笑了,因老母幼兒還在家中需人照拂,所以在下就先行告辭了,他日若有機會,定報今日之恩。”
言慎微微點了點頭,胡生再次揖手行禮後便轉身消失在了山門外。
這時,兩名親信一同走上前來,其中一人不解的問道:“主子為何要選擇幫他?”
言慎輕嘆了一聲:“此人貧寒而知孝,身卑而知禮,既如此,又何不成全了他呢。”說著便準備下山回宮,“對了,莫一,剛才那個潑皮無賴你去給他點教訓吧,只要別鬧出人命就行。還有,不要驚動了這裡的百姓。”
“奴才明白!”這名叫莫一的絡腮鬍爽快的答應了下來。
從佑聖宮回來,言慎先去見過了臥病的弈王,並陪著聊了會宮外的見聞,爾後兩人一同用過午膳,待弈王吃完躺下午休後,言慎便叮囑林通好生照看著,隨後轉身去了武英殿,一呆又是整整三四個時辰。
直到華燈初上,萬家燈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