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面對駱指揮使,莫青笙的心情也很忐忑。
以“明鏡止水”澄澈心境,調整好狀態,莫青笙敲響了房門。
“進。”
駱指揮使的聲音非常溫潤,令人聞之,生出如沐春風的感覺。
莫青笙推門走進值房,見到駱指揮使身穿便服,坐在窗邊,托腮欣賞窗外池中的睡蓮。
如果硬要找一個詞彙來形容此時此刻,駱指揮使給莫青笙的觀感,唯有“賞心悅目”一詞方能配得上。
氣質儒雅柔和,像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儒生,甚過率領攘奸衛在過往二十餘年裡屢屢掀起大案要案的血手人屠。
“坐吧。”
駱指揮使放下托腮的左手,指了下對面的蒲團。
兩方蒲團之間,是縱橫各十九道的棋盤。
“謝指揮使賜座。”
莫青笙先道了聲謝,方才於蒲團上坐下。
“聽說你最近幾天還在查白蓮教的案子?”
駱指揮使眼眉低垂,右手捻起一枚黑色棋子,隨手下在天元的位置上。
說話的語氣,和他隨手下棋一般隨意。
彷彿是在閒聊拉家常。
莫青笙卻不敢隨意回應,斟酌著措辭回道:“有些事還沒弄清楚,就繼續在查。”
“什麼事沒弄清楚?”
駱指揮使又捻起一枚白色棋子,飛掛天元。
語氣一如先前那般溫潤。
莫青笙卻好似感受到了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壓迫感,“明鏡止水”的澄澈心境都差點維持不住。
勉強保持著平靜,莫青笙如實回道:“祝青鸞一邊坑殺白蓮教,一邊對抗朝廷的原因,我還沒弄清楚。”
“哦?”
直到這時,駱指揮使方才正眼看向坐在對面的莫青笙,眼神溫和,嘴角泛著笑意。
見莫青笙坦然承受了自己的注視,駱指揮使的笑意更盛,隨即好奇問道:“你是真不清楚,還是不想清楚?”
莫青笙的臉色微不可見地變了一下,馬上又恢復平靜。
駱指揮使將這個過程看得清清楚楚,不禁莞爾一笑:“看來你其實清楚,只是欺騙自己,不想清楚罷了。”
豎起左手止住快要繃不住臉色的莫青笙開口的動作,駱指揮使繼續說道:“祝青鸞做的一切,都是基於無量山的利益與立場罷了,就這麼簡單。或許在祝青鸞眼裡,你這位一心給陛下,給朝廷,給攘奸衛做事的師姐,才是叛徒呢。”
莫青笙的臉色唰的一下變得蒼白。
道修四境煉虛真君的心性修為,在駱指揮使這位“血手人屠”面前,竟然形同虛設。
哪有什麼明鏡止水,清靜無為。
三言兩語,直接破防。
“好了,沒必要如此懼怕。我又不是真的殺人不眨眼,也沒有苛責你的意思,更沒想過就此抹去無量山。”
駱指揮使見狀無奈一笑,然後溫聲細語,出聲寬慰。
好似就此抹去道門三宗六山之一的無量山,只是一句玩笑話。
寬慰過後,駱指揮使重重嘆了口氣,無奈感慨:“那些人啊,一個個自詡世外高人,不沾塵世,其實與市井裡的八婆沒甚區別,慣會編排人。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在他們嘴裡,成了殺人盈野的‘血手人屠’,你說奇不奇怪。”
不管莫青笙信不信,駱指揮使自己是信了。
丟下手中的棋子,駱指揮使站起身來,走到案桌邊,挪開鎮紙,取出一份公文,遞給莫青笙:“看看吧,這是給你的新任務。完成它,戴罪立功。”
莫青笙接過公文,開啟一看,眼中閃現粲然神采。
“多謝指揮使。”
小心翼翼疊好公文,放進袖口,莫青笙恭恭敬敬向駱指揮使行了一禮。
“不用謝我。”
駱指揮使擺了擺手,“要謝就謝陛下的寬宏大量,也謝你自己一直兢兢業業,從無二心。”
“謝陛下隆恩。”
莫青笙從善如流,立即向著皇宮太極殿的方向遙遙行禮。
“去準備吧,這次不要再搞砸了。”
駱指揮使忽地有些意興闌珊,沒了繼續說話的興致。
莫青笙順勢告辭,回自己的值房去。
施無生早已經在裡面等著了。
見到莫青笙回來,施無生立即迎了上去,關切問道:“師姑,指揮使沒有責怪你吧?”
“說了多少遍了,工作的時候稱職務!”
莫青笙把眼一瞪,語氣不愉訓斥。
“是,莫大人。”
施無生哪敢反駁,當即改口。
莫青笙的臉色順勢和緩,從袖口中取出疊好的公文:“指揮使給了我一個新的任務,戴罪立功。”
“什麼任務?”
施無生伸手就要去接公文,閱看詳情。
誰知莫青笙收了回去,沒有將公文遞給施無生看。
“這……”
施無生頗為意外,疑惑看向莫青笙,等待解釋。
莫青笙這時深深望著施無生的雙眼,沉聲說道:“如果你和祝青鸞有勾連,早日斷開。”
頓了頓,莫青笙強調:“祝青鸞的做法,幫不了無量山。能幫無量山的……”
“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