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解開了所有繃帶,開始檢查傷情的時候,趙大爺的臉色陡然凝重了起來:“你這腿是被人打斷的吧!”
三人臉上都露出了尷尬的神色,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不過很快又強裝鎮定。
霞姐反應最快,臉上堆起笑容,連忙開口恭維道:“大爺果然是行家,只看一眼就知道了啊!”她的聲音清脆,帶著恰到好處的敬佩。
“是啊,是啊,神醫啊!”金滿倉賠著笑連連附和,身體微微前傾,臉上的討好之意毫不掩飾。
趙大爺聽了馬屁,微微點了點頭,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滿意和自豪,煙鍋在手中輕輕晃動。
於是還不等溫羽凡等人編出解釋,他已經自行開始腦補了:“欠了錢被人追債了吧?”他的語氣篤定,彷彿早已看穿了一切。
溫羽凡聞言連忙借坡下驢,臉上露出懊悔的神情:“前兩年我們哥倆做生意,週轉不開時糊塗借了高利貸。哪成想利滾利滾成了無底洞,一時還不上……”他長嘆一聲搖頭,“唉,也是我們貪心啊……”他的聲音低沉,帶著無奈和悔恨,彷彿真的是被債務逼到絕境的可憐人。
“對對……”霞姐和金滿倉紛紛點頭附和,霞姐的眼神中還帶著一絲擔憂,金滿倉則裝出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像是被追債的壓力壓得喘不過氣來。
趙大爺毫不懷疑接受了這個理由,他晃了晃旱菸杆,竹節紋路在煤油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包漿光,悠悠說道:“這世道,生意不好做啊!”說罷掀開牆上褪色的粗布門簾,裡屋藥櫃的斑駁漆色裡,隱約透出幾味草藥的苦香,“先敷三副活血散拔拔瘀,明日再瞧骨縫對位的事兒。”
溫羽凡往前半步,喉結動了動,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大爺,實不相瞞……我們兜裡統共就剩一百來塊錢了。”他指尖捏著褲兜邊緣,磨破的布茬兒在指腹下簌簌響,聲音裡帶著一絲窘迫。
趙大爺揮了揮旱菸杆,臉上滿是豁達:“行了,誰還沒個難處啊。這次不收錢。”銅煙鍋磕在藥櫃沿上,驚起幾星碎末落進搗藥罐裡,發出清脆的聲響。
霞姐忙擺手,臉上滿是過意不去的神情:“那怎麼行啊,我們不能夠白看病啊!”
老人彎腰從藥鬥裡抓出把深綠的葉子,指尖沾著的藥粉落在粗布圍裙上,緩緩說道:“山裡人講究個互幫襯。這些艾草、接骨草都是後山上採的,要啥本錢?”他往牛皮紙包裡抖摟藥材,乾枯的草根蹭著紙壁發出細碎的響,彷彿在訴說著山裡人的質樸與善良。
溫羽凡又往前蹭了半步,臉上滿是誠懇:“自己採的也要費功夫啊。不行啊大爺,要不這樣,您看我給您幹活怎麼樣?您這裡有什麼事我能幹的嗎?”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急切,彷彿只有透過幹活才能減輕心中的不安。
霞姐跟著幫腔,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是啊,好歹讓我們乾點什麼,不然我們心裡不安啊。”
趙大爺往紙包裡抖摟丹參的手忽然停住,轉過頭時煙鍋險些從嘴角滑落,皺紋堆起的眼角漏出笑紋:“成啊!那小子……”他衝溫羽凡揚了揚下巴,語氣中帶著長輩的親暱,“去把東牆根的柴垛劈成細條,碼齊在屋簷下。閨女……”又轉向霞姐,旱菸杆指向堂屋側門,“你會動火不?廚房出了門左轉,灶臺上有剛摘的豆角。”
溫羽凡立刻應下,眼神中透著一股利落:“好!”
霞姐把布包往板凳上一甩,袖口挽到肘彎,臉上帶著自信的笑容:“我可是輕易不下廚的,今天你們可瞧好了吧。”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俏皮,彷彿準備大顯身手。
金滿倉單腿支著板凳想起身,臉上帶著些許急切:“那我幹什麼?”
“你個瘸子,還是老實待著吧。”溫羽凡笑著踢了踢他的好腿,轉身出去院子裡找柴堆去了,那笑容裡滿是關切與調侃。
八仙桌,卻只有四個邊,正好夠四人各據一方。
午飯時間,四人默默坐在桌邊,誰也沒動筷子,誰也沒端起飯碗。沉默在空氣中蔓延,只有偶爾傳來的黑子的低吠聲打破寂靜。
金滿倉看著面前那盛放著不明物質的兩個瓷碟,喉結滾動著開口:“霞……霞姐啊……您這兩個菜什麼講究啊?這是七進七出火焰山嗎?”他的聲音帶著一絲調侃,打破了壓抑的氛圍,眼裡卻透著無奈。
霞姐半邊臉沾著鍋底灰,橫眉時卻帶了幾分心虛。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辯解,卻又閉上了嘴,臉上露出一絲尷尬:“這能夠怪我嗎?我又沒用過這種土灶,掌握不了火候啊。”
趙大爺端起碗抿了口夾生飯,腮幫剛動兩下便皺著眉吐回碗裡。米粒混著焦糊的鍋巴,在白瓷碗裡顯得格外刺目。他放下碗,輕輕搖了搖頭,臉上露出無奈的神情。
霞姐耳尖發燙,幸虧煤灰覆著瞧不真切。她低著頭,不敢看其他人的眼神,心裡滿是愧疚。
溫羽凡夾了一塊不明物質丟給蹲在桌下的黑子,黑狗嗅了嗅,尾巴夾著往桌底更深處縮。
他看著黑子的反應,嘴角微微上揚:“要不,晚上還是我做飯吧。”他用筷子戳了戳碟子裡的碳化物體,“雖說我炒雞蛋能炒成蛋花湯,但至少能咽得下去……”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輕鬆,試圖緩解尷尬的氛圍,眼神中透露出對做飯的自信。
此後,趙大爺便將三人留在家中住下。
老人雖獨居,卻並非無依無靠。
他有個兒子早年去了大城市,憑藉自身努力,如今已成家立業,在一家公司謀得管理層職位,日子過得頗為順遂。
兒子孝順,本想接父親去城裡享清福,可趙大爺在村裡生活了大半輩子,早已習慣了這裡的一切。
去城裡不到一年,他就覺得電梯太悶,車流聲太吵,實在不適應,執意扛著旱菸杆回了老宅,繼續過著悠閒的鄉村生活。
趙大爺安排溫羽凡等人借住的,是後院那幢兩層小樓。這房子是兒子衣錦還鄉時蓋的,意在“光宗耀祖”。外牆貼著鋥亮的瓷磚,在陽光下閃爍著光芒,鋁合金窗欞雕著仿古花紋,透著一股雅緻。
可除了春節老人的兒子一家會回來住三五天,大部分時候這房子都空著。玻璃蒙著一層灰,門鎖上結著蛛網,彷彿在訴說著歲月的痕跡,也見證著主人的來去匆匆。
趙大爺摸出鑰匙開啟房門時,一股黴味混著新木料的氣息撲面而來,陽光透過窗格,在地板上切出明暗相間的格子,給這略顯冷清的屋子增添了一絲溫暖。
他站在門口,指了指屋內,對溫羽凡他們說道:“你們就住這兒,有啥缺的儘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