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當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木然地點了點頭,眼神空洞,身體還保持著剛才驚恐時的僵硬姿態,彷彿一尊毫無生氣的雕像。
溫羽凡擦了擦嘴角,繼續說道:“麻煩幫我把油加滿。”
說著,他從口袋裡掏出一疊皺巴巴的鈔票,手指靈活地數出五百塊,隨意地扔到阿當面前的地上。
“啊?”阿當一臉茫然,眼神從地上的鈔票移到溫羽凡身上,又移回來,滿臉的不可置信,彷彿不明白為什麼這人能如此自然地發號施令。
溫羽凡卻絲毫不在意阿當的反應,自顧自地又說道:“今晚我在你這兒住一晚,明早再走。”
他的聲音平靜得如同深不見底的湖水,沒有一絲波瀾,彷彿這吊腳樓是他自己的家,而阿當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僕人。
阿當張了張嘴,喉嚨裡發出含混不清的“呃……”聲,嘴唇嚅動著,卻一個完整的句子也說不出來,只能無助地看著溫羽凡。
……
夜色如墨,山裡的風帶著絲絲寒意。阿當騎著車,在蜿蜒的山路上疾馳,心也跟著懸了起來。給溫羽凡的二手摩托車加滿油後,他一刻也不敢耽擱,生怕溫羽凡等得不耐煩。
山路崎嶇,坑坑窪窪,摩托車的車輪揚起陣陣塵土,阿當卻顧不上這些,儘量加快了速度,只想儘快回到吊腳樓。
很快,阿當就回到了那間昏暗的吊腳樓。屋裡,溫羽凡已經吃飽喝足,正盤腿坐在地板上,雙眼緊閉,身上散發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氣息,彷彿與周圍的黑暗融為一體。
阿當站在門口,雙手緊緊地捏著那剩下的四百塊錢,指關節都泛白了。他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囁嚅著開口:“那個……花了一百……我們山裡油貴……還多……多四百……”聲音顫抖,在寂靜的屋子裡顯得格外清晰。
溫羽凡依舊閉著眼睛,淡淡地說了句:“你竟然沒跑。”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讓人捉摸不透的探究,彷彿能看穿阿當內心深處的想法。
阿當苦澀地扯了扯嘴角,臉上滿是無奈,結結巴巴地解釋道:“這……這裡是我家……”聲音裡帶著一絲委屈,像是在訴說著自己的無奈。
溫羽凡緩緩睜開眼睛,目光如鷹,冷冷地問道:“你沒有同夥嗎?聽說你們獵頭寨有人布了五毒陣對付我,你們不是一起的?”那目光銳利如刀,彷彿要將阿當的內心看穿。
阿當被這目光刺得心中一顫,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慌亂地擺著手,急忙否認:“不是不是,五毒陣什麼的,我沒聽過。”他的聲音帶著掩飾不住的緊張,生怕溫羽凡不相信自己。
溫羽凡靜靜地打量著阿當,臉上緩緩浮現出一抹釋然的笑意,語氣平和地說道:“也是,瞧你這副模樣,確實不像是在江湖裡闖蕩的人……”他微微頓了頓,目光隨之落在阿當緊攥著錢的手上,繼續說道,“剩下的錢你就收著吧,就當作是我在你這兒的住宿費用。以後啊,開個民宿,踏踏實實地掙錢,總會娶上媳婦的。”
溫羽凡的話彷彿是一縷溫暖的陽光,輕柔地灑進阿當那原本滿是陰霾的心田。
阿當抬起頭,眼神中滿是感激地望著溫羽凡,喉結上下滾動著,嘴唇微微顫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這之前,他滿心想著的都是用手中的刀換取錢財,可如今,眼前這個險些被自己傷害的人,卻如此溫和地給予他生活的建議,還把錢留給了自己,這讓阿當的內心充滿了複雜的情緒。
阿當默默在心中做下決定,以後一定要照著溫羽凡說的那樣,開一家溫馨的民宿,在這大山裡安穩地生活下去,娶個溫柔賢惠的媳婦,組建一個幸福的家庭。
此刻,山裡的夜愈發深沉,黑暗中透著一絲靜謐。對於阿當而言,這個夜晚註定是他人生的一個重要轉折點,是他告別過去那個滿心被金錢誘惑的自己,走向全新生活的開始。
翌日拂曉,柔和的陽光穿透氤氳的薄霧,輕柔地灑落在獵頭寨錯落的屋頂上。
溫羽凡悠悠轉醒,目光掃過簡陋卻整潔的屋子,心中泛起一絲複雜的情緒。他迅速起身,利落地收拾好行囊,向阿當討了些乾糧,便準備踏上未竟的旅途。
阿當默默地跟在溫羽凡身後,眼中滿是不捨,那眼神裡交織著感激與敬畏。
溫羽凡察覺到阿當的目光,微微轉頭,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寬厚的手掌輕輕拍了拍阿當的肩膀,似是在給予他鼓勵。
隨後,他毅然轉身,踏出了院門。
當踏出院門的那一刻,溫羽凡的腳步陡然頓住,目光直直地盯著眼前的景象,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昨天那陰森恐怖、仿若群魔亂舞的獵頭寨,此刻竟宛如脫胎換骨。
苗寨的房屋井然有序,青石板鋪就的小路曲徑通幽,帶著古樸的韻味。
過往的苗民們臉上洋溢著和善的笑容,那笑容真誠而溫暖。
孩子們在空地上肆意嬉戲打鬧,銀鈴般的歡聲笑語在空氣中歡快地跳躍,彷彿一首動人的樂章。
“這……”溫羽凡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試圖確認眼前的一切並非幻覺。
他的眼神中交織著驚異與後怕,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天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景象——扭曲的房屋彷彿張牙舞爪的怪物,猙獰的面孔透著詭異的氣息,整個寨子都瀰漫著令人窒息的氛圍,彷彿一個無形的深淵,隨時準備將他吞噬。
溫羽凡心中感慨萬千,喃喃自語:“若不是阿朵姑娘的護身鈴鐺,我只怕已命喪那幻蠱製造的恐怖夢境,再無醒來的可能。”
他的思緒不禁飄向阿朵那溫柔的面容,眼神中滿是感激。那個善良的苗家姑娘,宛如黑暗中的一盞明燈,不僅在生死邊緣拉回了他,還贈予護身鈴鐺,讓他得以識破獵頭寨那詭異的幻蠱。
這份救命之恩,如同鐫刻在心底的銘文,難以磨滅。
溫羽凡靜靜地佇立著,任由山間的風輕柔地拂過臉頰,彷彿要將昨夜的血腥與恐懼一併帶走。
遠處,傳來苗家少女那悠揚的山歌,清脆的歌聲宛如山間的溪流,澄澈而動人。幾隻雀兒被歌聲驚擾,撲騰著翅膀,從竹籬上飛起,在空中盤旋。
溫羽凡低頭看著手腕上那淡青色的蠱紋,那是與幻蠱抗爭的印記。
他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釋然的微笑。
隨後,他將乾糧迅速塞進揹包,跨上摩托車。
引擎的轟鳴聲打破了山間的寧靜,他回頭望了一眼阿當那幢青瓦木牆的吊腳樓,那是他死裡逃生的地方,承載著恐懼與溫暖。
他深吸一口氣,毅然調轉車頭,朝著山間初升的朝陽駛去。
晨霧在車輪下翻滾消散,而關於獵頭寨的一切,無論是恐怖的幻蠱,還是溫暖的善意,都將如同幻蠱織就的夢境一般,漸漸淡去,卻又在他的人生長卷裡留下一道隱秘而清晰的紋路,成為他生命中不可磨滅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