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樓下,昏黃的路燈將大表哥楊誠實的麵包車拉出長長的影子。
在好不容易安撫好被溫羽凡那悲痛哭聲驚擾的鄰居後,楊誠實和周良來到車旁,一個蹲著一個站著,各自默默抽著煙。
那從201室斷斷續續傳來的哭聲,彷彿一把把鈍刀,一下又一下地割著他們的心。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許久,楊誠實率先打破了寂靜,他眉頭緊鎖,臉上滿是擔憂之色,開口道:“羽凡現在這個樣子,我姨夫的事情,還能跟他說嗎?”說罷,他深吸一口煙,緩緩吐出,那煙霧在空氣中瀰漫開來,彷彿他心中的愁緒。
周良狠狠吸了一口煙,沒好氣地說道:“那我可不管了啊。我這邊該說的我都說了,別指望我。要……要不你找溫羽凡的堂兄弟去。”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耐煩和無奈,顯然也被這一連串的事情弄得疲憊不堪。
楊誠實微微搖頭,嘆了口氣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說我當然可以說,但是我怕羽凡知道了,他挺不住啊。”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憂慮,想到溫羽凡得知真相後可能會受到的打擊,他就一陣揪心。
周良雙手抱胸,冷哼一聲:“長痛不如短痛,現在這樣也差不到哪裡去了,不如一股腦都讓他知道。”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決絕,似乎覺得與其讓溫羽凡在未知中痛苦掙扎,不如一次性將所有的殘酷真相都告訴他。
楊誠實聽了周良的話,微微皺起眉頭,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無奈與不滿,輕聲嘟囔道:“說得輕鬆。”他心裡清楚,溫羽凡如今已經被妻子和兒子離世的噩耗打擊得幾乎崩潰,若再告訴他姨夫的事情,後果實在難以預料。
周良卻是鐵了心要置身事外,他把菸頭扔到地上,用腳狠狠踩滅,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向街道走去,嘴裡還嘟囔著:“我不管了,我先走了。”他的身影在昏暗的路燈下顯得有些決絕,似乎想要儘快逃離這個充滿悲傷與壓力的地方。
“誒!你!別走啊!”楊誠實見周良真的要走,心中一急,連忙站起身來,衝著周良的背影喊道。在他看來,多一個人一起面對溫羽凡,在告知那個殘酷訊息時,或許能更好地安撫溫羽凡的情緒,也能讓自己多一份力量和勇氣。
然而,周良卻像是沒聽到楊誠實的呼喊一般,不僅沒有停步,反而加快了腳步,身影逐漸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楊誠實站在原地,望著周良離去的方向,無奈地嘆了口氣,心中湧起一陣孤獨和無助。
他望著周良消失的方向,怔愣了許久,心中的糾結如亂麻般難以理清。
他緩緩走到麵包車旁,手搭在車門把手上,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拉開了車門,坐進了駕駛座。
他深吸一口氣,伸手插入車鑰匙,輕輕一轉,發動機發出一陣低沉的轟鳴。車內的燈光映照在他那滿是疲憊與憂慮的臉上,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迷茫和不知所措。
楊誠實的手搭在方向盤上,手指不自覺地輕輕敲擊著,腦海中不斷浮現出溫羽凡得知妻子和兒子離世後那痛苦絕望的模樣。他想象著如果自己現在回去,將姨夫的事情告訴溫羽凡,溫羽凡會有怎樣的反應,是會徹底崩潰,還是會陷入更深的絕望之中。
想到這些,他的心中一陣刺痛,猶豫再三後,他咬了咬牙,一打方向盤,麵包車緩緩啟動,駛離了小區。
街道兩旁的路燈在車窗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楊誠實的心情也如同這光影一般,雜亂無章。
溫爸爸自然也不在了。當那個訊息如陰霾般悄然籠罩這個家時,溫爸爸在得知孫子和兒媳婦噩耗的那一瞬間,彷彿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急火攻心之下,他毫無預兆地突然倒下,再也沒能醒來。
而溫羽凡,在經歷了妻子和兒子離世的巨大打擊後,身體和精神都已脆弱到了極點。他其實在心底多少已經猜到了一些關於父親的事情,那些平日裡父親對家人滿滿的關愛和牽掛,此刻都化作了他心中隱隱的不安。
從那之後,溫羽凡像是被抽去了靈魂,整日沉默寡言,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或是呆呆地看著窗外。
他不敢再去追問,不敢去證實那個他已經預感到的殘酷事實。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內心已經千瘡百孔,再也無法承受更多的悲痛。
每當夜深人靜,黑暗如潮水般將他淹沒時,那些關於家人的回憶便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妻子溫柔的笑容,兒子天真的笑聲,父親那寬厚的肩膀和充滿關愛的眼神,都像是一把把利刃,在他的心頭反覆割著。
他蜷縮在冰冷的被窩裡,淚水無聲地滑落,浸溼了枕頭。
日子一天天過去,溫羽凡把自己封閉在那間狹小而又破舊的出租屋裡,拒絕與外界過多接觸。他害怕看到別人同情的目光,害怕聽到那些關於家人的隻言片語。他就像一隻受傷的野獸,獨自舔舐著傷口,在痛苦和絕望中掙扎著,試圖尋找一絲活下去的勇氣和力量。
命運的巨輪無情地碾壓而來,似乎鐵了心要將溫羽凡逼入絕境的最深處。
寒來暑往,時光匆匆流轉,一年的光陰轉瞬即逝,又一個寒冷徹骨的冬天悄然降臨。
那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日子,母親如往常一樣,早早起身,簡單洗漱後,便坐在桌前開始搗鼓那些從附近小工廠接來的手工活。
冬日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那滿是倦容卻又堅毅的臉上,映出幾縷銀絲。
溫羽凡在裡屋,聽著母親忙碌的聲響,心中滿是愧疚與無奈。他試圖挪動身子,幫母親做點什麼,可癱瘓的雙腿卻讓他的努力顯得如此無力。
突然,一聲沉悶的聲響打破了屋內原本的平靜。
溫羽凡的心猛地一緊,大聲呼喊著母親,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他焦急萬分,雙手拼命地推動輪椅,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趕去。
當他來到外屋,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如墜冰窟——母親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身旁散落著尚未完成的手工製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