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霞姐看到他的瞬間,反而突然轉頭,進入了月洞門。
溫羽凡心頭一緊,急忙追過去,剛跨進小院,便聽“乓”的一聲——霞姐的房門重重闔上,震得簷下銅鈴輕輕晃出半聲清響。
他暗叫不妙,餘光掃過院角,只見戴絲絲與李玲瓏像兩隻受驚的雀兒,縮在樹下交頭接耳,裙角拂動間驚起幾片殘紅。
“戴絲絲。”溫羽凡沉眉低喚,聲線裡裹著幾分冷硬。
少女肩頭猛地一顫,磨磨蹭蹭從樹影裡挪出來,髮間銀鈴隨著動作輕顫,倒像是墜了串未敢作聲的星子。
她身後的李玲瓏咬了咬唇,索性也走了出來,與她並肩而立。
“師傅……”戴絲絲怯生生開口。
溫羽凡目露寒光:“你這丫頭,是不是你跟霞姐說了什麼?”
戴絲絲連連擺手:“沒有沒有。我就是跟師姐說了……”
溫羽凡不禁為之氣結:“你跟玲瓏說……那不是跟霞姐說一樣。”
李玲瓏將戴絲絲護在身後,仰起臉時,馬尾辮掃過戴絲絲的臉龐:“師傅不要怪師妹!要罰便罰我。不過……”她頓了頓,指尖絞著衣角,“這事歸根結底……是您自己的錯呀。”
“你們兩個……”溫羽凡抬手指了指這對師姐妹,指尖懸在半空卻洩了力道。他望著滿地被春風揉碎的槐花瓣,忽而輕輕嘆了口氣,“哎……你說得也沒錯。”
他擺手示意兩女離去,便轉身走向霞姐的房門,風衣下襬掠過石桌上未收的茶具,青瓷蓋碗裡的殘茶晃出漣漪,倒映著他微蹙的眉峰。
溫羽凡輕輕釦響霞姐的房門。
“你走開,我不想看見你。”屋內傳來霞姐帶刺的話音,卻裹著鼻腔裡的顫音。
溫羽凡垂眸望著自己落在青磚上的影子,喉結微動:“霞姐,我不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找任何藉口。我只想對你說聲抱歉。”
門後忽然靜得能聽見簷角銅鈴的輕晃,繼而溢位壓抑的啜泣。
溫羽凡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張了張嘴,卻只吐出一聲嘆息,轉身時鞋底碾碎了兩片落花。
“你就這麼走了?!”
木門突然撞開,風捲著霞姐身上的茉莉香撲面而來。
她眼底浮著水光,睫毛像沾了晨露的蝶翼,指尖緊緊攥著他的袖口,像抓住最後一根浮木。
“我……”溫羽凡的目光落在她泛紅的鼻尖上,忽然想起這雙眼睛曾在他重傷時徹夜未眠,映著藥爐裡跳動的燭火。他喉間發緊,“我不知道該怎麼……”
“給我進來。”霞姐一聲厲喝,卻猛地拽住他的手腕往屋內帶。
木門在身後“乓”地合上,震得牆上那幅《歲寒三友圖》輕輕晃了晃。
溫羽凡坐在酸枝木椅上,腰背挺得筆直卻透著幾分僵硬,像被釘在月光裡的影子。
霞姐雙手叉腰立在他面前,藏青色旗袍下襬掃過青磚,投在地上的影子如同一座覆著雪的山巒,沉沉壓得他喉間發緊。
“一個還是兩個?”霞姐的聲音冷得像剛從井裡打上來的水,帶著夜露的涼。
他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喉結滾動著吐出碎瓷般的音節:“一、一個。”
“那姑娘生得漂亮麼?”她忽然逼近半步,翡翠耳墜晃出冷光,像淬了冰的劍鋒。
溫羽凡聽見自己的聲音飄在半空,輕得像片被風揉皺的紙:“自然……沒有霞姐好看。”
霞姐忽然冷笑一聲,旗袍上的盤花扣擦過他肩畔:“你變了溫羽凡,現在還學會哄人了。以前你可不這樣。”
他的頭垂得更低,目光落在她的鞋尖上,那裡沾著一點未乾的泥星子,像落在青石板上的一滴淚。
窗外的槐樹葉沙沙響著,把陽光剪成碎金,灑在她微顫的肩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