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因為這裡是天子腳下的原因,武道協會的內鬥比想象中來得平和許多。
溫羽凡偶爾會從來練刀的戴雲華口中聽聞些零碎訊息:誰誰誰在茶樓尋釁被打斷腿,某某帶人砸了競爭對手的武館招牌……卻盡是些雞毛蒜皮的摩擦,連血腥氣都淡得很。
十幾天晃眼過去,竟連一例命案都未傳出,彷彿所有明爭暗鬥都被京城的紅牆綠瓦吸去了鋒芒,化作酒桌上拍桌罵孃的醉話,或是茶盞間陰鷙的眼神交鋒。
他站在戴府露臺上遠眺,能看見紫禁城角樓的飛簷挑著暮色。
鴿群掠過灰藍色天空時,簷下銅鈴發出細碎的響,混著遠處衚衕裡的冰糖葫蘆叫賣聲,倒像是給這場權力遊戲裹了層糖衣。
可他知道,真正的刀刃永遠藏在鞘裡。
就像此刻握在掌心的“睚眥”面具,青銅紋路下蟄伏的,是隨時可能撕裂糖衣的獠牙。
終於,五月三日這天,溫羽凡還是被捲入了這場權力遊戲的漩渦。
深夜,戴宏昌的貼身保鏢小柔突然叩響他的房門。
木門開啟的剎那,溫羽凡瞳孔微縮。
因為若為尋常事務,向來是戴家管家或傭人前來傳話,而小柔身為戴宏昌親衛,她的現身意味著事情絕非等閒。
直到推開書房雕花木門,看見坐在紫檀椅上的蔣明哲,溫羽凡心底那抹預感終於落了地——這位掌控著武道協會財權的總管大人,此刻正捏著茶盞,指節在杯壁上敲出不疾不徐的節奏。
小柔將溫羽凡讓進書房,自己並未踏入,反手掩上了雕花木門。
“哈哈,溫老弟來了!”戴宏昌見他進門,立刻起身相迎。
“戴哥。”溫羽凡先對戴宏昌頷首示意,轉而向蔣明哲拱手施禮,“見過蔣總管。”
蔣明哲抬手虛壓:“都是自己人,溫老弟就不用那麼多禮了。”
溫羽凡直起身,目光卻落在書房角落。
那裡蜷縮著個五十來歲的中年男子,生得斯斯文文,此刻卻抖如篩糠。
說他是客人,姿態太過卑微,說他是囚徒,身上又不見鐐銬。
他不禁疑惑詢問:“這位是?”
蔣明哲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他啊……”指節叩了叩紫檀桌面,“他是蔣某的殺手鐧。”
溫羽凡目光在那中年男子瑟縮的肩頭打轉,眉峰擰得更緊:“可這人看起來毫無修為……”
蔣明哲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頭看向戴宏昌,眼底閃過一絲狡黠。
戴宏昌心領神會,故意拖長語調:“兄弟可知道他是誰?”
“我自然是不知道的。”溫羽凡苦笑,“兩位就不要打啞謎了。”
“這位嘛……”戴宏昌忽然壓低聲音,“便是武道協會老會長……”話到嘴邊卻戛然而止。
“什麼?!”溫羽凡瞳孔驟縮,下意識攥緊袖口,“老會長不是已經死……哦,駕鶴西去?況且這人毫無內力波動,怎麼可能……”
“的私人醫生。”戴宏昌這才慢悠悠吐出後半句,指尖摩挲著茶盞邊沿。
“戴哥這氣口斷得……”溫羽凡啼笑皆非,卻在瞥見那醫生瞬間慘白的臉色時,忽然意識到——能被蔣明哲藏在書房最深處的“殺手鐧”,也許從來不是武力值。
溫羽凡目光轉向那名醫生,口吻看似漫不經心:“戴哥為什麼會請老會長的醫生來戴家?戴家最近好像沒有人生病啊。”他雖已隱隱察覺這人白大褂下藏著驚雷般的秘密,卻仍以問句作引,試探這潭水的深淺。
蔣明哲端起茶盞輕啜,茶霧氤氳中,指腹緩緩摩挲著杯沿:“溫老弟不必繞圈子,既然請你過來,自然是會告訴你這其中的隱情。”
戴宏昌身子前傾,聲線壓得低沉:“老會長的死,透著古怪。”
“什麼?!”溫羽凡瞳孔驟縮,後頸驀地泛起涼意,“你們是說……”
“老會長是被人下毒害死的。”戴宏昌指尖重重叩在紫檀桌面上,驚得茶盞裡的茶湯晃出漣漪。
溫羽凡喉頭滾動:“是誰?”
蔣明哲擱下茶盞,瓷底與桌面相撞發出冷冽的脆響:“陳墨。”
書房裡的空氣瞬間凝固,唯有簷角風鈴聲透過窗紙鑽進來,碎成細不可聞的粉末。
那醫生忽然劇烈顫抖起來,金絲眼鏡滑至鼻尖,露出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那是浸在藥瓶與病歷裡的眼睛,此刻卻盛滿了恐懼與驚惶,像被按在顯微鏡下的標本,每一道血絲都在昭示著某個足以掀翻武道協會的秘密。
片刻後,溫羽凡再度開口,語氣裡凝著三分狐疑:“陳墨要給老會長下毒,有這麼簡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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