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東京汴梁城屬實是第一次來,所謂汴梁九月正繁華,行路見百姓,遍體一身明錦,遮塵滿面烏紗。車鞍似流水,人潮月下往誰家。
初見之下種師中哪怕來時早已幻想過,仍驚訝於東京之宏大,市井之繁華,一時竟激動落淚,深感他一家數代戍守西疆也算是值得了。
蘇軾帶种師中到州橋夜市去吃炙豬皮肉、野鴨肉還有近些年來風靡的所謂的炒菜。
在後世司空見慣的炒菜其實是在宋朝時才開始風行的,魏晉南北朝出現過炒菜記錄,但最多服務於王公貴族們。一直到了宋代豬油不再是市井之間昂貴不可得之物,炒菜才終於漸漸成為大眾可以吃到的美食。
不過哪怕是在宋代,也只有汴梁城這種富庶之地才能有所謂的烹、煎、炸、燜、燉、炒這麼多種方式,而且作為市井平民不過偶爾能嚐嚐鮮,至於家常便飯也不過只有士大夫階層和其家眷才能如此。
大宋恰恰有歷朝以來最龐大計程車大夫階層。
拋開東京汴梁城,或許只有西京洛陽城能稍微類比一下。東西兩京之外,想要有這等豐富的吃法都是要迫費一番功夫的。
种師中吃飽喝足,又在州橋夜市見到爊肉、幹脯、肉脯、肚肺、腰腎、雞碎、旋煎羊、鮓脯、黎凍魚頭、姜豉、抹髒、批切羊頭等琳琅滿目的美食,一時確實如劉姥姥進大觀園,可謂是開了眼了。
對比西疆各路,不說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那也是一個屋頂一個地面。至於党項和契丹人,他們只配茹毛飲血四個字來形容。
一身乾爽,酒足飯飽的种師中,隨蘇軾扮做尋常人家,只帶兩三個侍從,穿過汴梁城最繁華的街道,步行至皇城跟前,遇到已在此等候的王厚,隨天子近臣一路穿過層層宮闕來到福寧殿。
得見天顏,一路開了大眼界的种師中突然撲通跪倒在地。
宋時覲見天子,正式場合必須行跪拜禮,私下卻大可不必,這是為了體現與士大夫共天下的理念。
現在這等私下召見,有功名在身計程車大夫通常都拱手作揖,官家也都允許。或許种師中以為自己是武人才行此大禮。
趙煦要上前想扶起對方以示尊重,可种師中卻伏地不起。
“官家、陛下,臣今日見這東京城物華天寶,士民安居享樂。皇城巍峨雄偉,官家亦是英氣軒昂,臣心……甚慰……”
趙煦與蘇軾、王厚兩人對望一眼,卻是不由失笑,以為种師中初來京師,這是一時感慨。
哪知种師中突然仰頭,卻已然滿臉淚水,只見他鬚髮鬍子皆已溼潤,黃黑色的一張臉滿是悲慼,“可官家……臣想不明白,如此大宋為何屢敗於北朝?為何遲遲無法平定西疆?為何能讓那茹毛飲血,禿髮左衽的党項人屢屢跳到頭上來?”
趙煦伸出去,欲扶起种師中的手僵在半空,笑容也漸漸消失。
這也是他想不明白的問題。
歷代皇帝仁宗、真宗、神宗怎麼也算不上是昏庸之輩吧!最近的神宗皇帝甚至要勵精圖治,強推新法,對西夏亦是強硬無比,誓平西疆,熙寧開邊拓地兩千餘里。
可最終卻因兩徵西夏全敗,就此一病不起。
這到底是為什麼?他也無法給种師中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