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恭坐在校門口的臺階上,邊眺望村口方向,邊沉默地抽著水煙。
一口接著一口,抽的又猛又快。
背後操場上,男孩們在玩“打仗”,女孩們在跳方格、跳皮筋,呼喊戰鬥聲、童謠歌聲和歡笑聲混在一起,煥發著勃勃生機。
“老師。”林光輝在他身旁坐了下來,“謝安構說了,安海和理想他們已經把楊盼盼救下來了,很快就回來,您不用太擔心。”
林世恭放下水煙筒,嘆了口氣,道:
“光輝,我不是在擔心楊盼盼,我是感覺自己老嘍,不中用嘍!”
“老師,您還不到50歲,正值壯年呢,怎麼就老了?這學堂裡三百個學生,都要靠你費心呢!”林光輝笑道。
“跟歲數沒關係,是思想。”
林世恭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沉聲道:
“光輝,是思想。我當過兵、插過隊、熬過饑荒,以為自己已經足夠見多識廣,但現在越來越看不懂這個世道......”
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低頭拔出水煙煙鍋在石階邊緣輕輕敲擊著,菸灰紛紛落下。
“光輝,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麼這麼晚才來學校嗎?”他問。
林光輝疑道:
“老師,不是說一大早頂半山有人來求診,師孃不在所以您就去了?”
林世恭嘆了口氣,沉聲道:
“對,頂半山那個陳二,昨天被人吊在自家房樑上打了個半死,家裡鍋碗桌椅全被砸了個稀巴爛。”
“直到天亮前,鄰村的陳石柱去鄉里趕集路過他家附近,聽到呼救聲,才把他給放下來。”
“陳石柱心善,專門繞遠路跑來叫我去給陳二看看......”
林光輝聞言驚聲道:“還有這事?陳二情況怎麼樣?”
“全身都是棍傷,幾乎沒有一塊好肉,還有一條腿被打骨折了,至少三四個月幹不了農活。”
林世恭重新點亮一鍋水煙,用力抽了一口,接著道:
“從昨天到今早他家那麼大的動靜,附近七八戶同姓人家竟然沒有一個人去看一眼,要不是陳石柱路過......”
說著他搖搖頭,再次抽了一大口煙,露出一絲苦笑:
“當年頂半山那場大火,陳二他爸冒死救了多少人......他爸前年才去世!”
林光輝皺眉問道:
“陳二有說是誰幹的嗎?”
“不肯說,還不讓我去報公安。”林世恭搖頭,長長吐出一口煙。
“鄰居呢,怎麼說?”林光輝追問。
“嘿,居然個個都說沒聽見沒看見不知道,你說奇怪不恰怪?不過陳二身上全是棍擊傷,我猜肯定跟你描述的拐賣楊盼盼那夥賊仔脫不開關係!”
說著再次放下水煙筒,嘆道:
“剛才一聽說楊盼盼被親爸賣了,我就想到鄭思思......不僅外面的世界我越來越看不懂,山裡的世界我也快看不懂嘍!這人一旦理解不了世道,不就是老了?”
林光輝沉默了片刻,搖頭笑道:
“老師,我倒覺得這世道從來都沒有變,自古正史野史裡、小說傳記裡類似的記載難道少了?”
“還是不一樣的,明明國家在蓬勃發展、生活越來越好,可這種事兒怎麼反而越來越多了?沒道理啊!”林世恭苦笑。
“老師,我還是覺得哪個時代都不缺惡人、也不缺人倫慘劇,各有各的惡、各有各的慘罷了——咦,誰在唱山歌,好像是師孃的聲音?”
兩人一起起身,舉目遠眺村口,只見一行人從道路拐彎處走了過來,歡聲笑語遠遠便能聽見。
林世恭低頭看了眼手錶,道:
“上課時間快到了,我去打鈴,光輝你跑去接下,讓理想和安海趕緊回來上課。”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