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遼果斷下令,聲音帶著大戰後的疲憊與沉重。
戰場終於沉寂。
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混合著塵土、硝煙和內臟破裂後的腥臊,形成一股令人作嘔的死亡氣息,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倖存者的心頭。
殘破的旌旗無力地耷拉著,插在浸透鮮血的泥濘土地上。
失去主人的戰馬在屍堆間茫然徘徊,發出低低的悲鳴。
傷兵的呻吟和壓抑的哭泣聲,成為這片修羅場唯一的背景音。
初步的傷亡統計如同冰冷的鐵錘,狠狠砸在張遼和所有軍官的心上:
顏良、文丑帶來的千餘精銳騎兵,陣亡只有四百餘騎!
而己方傷亡統計下來卻高達兩千多人,其中只是陣亡者,就超過了一千五百人!
如此巨大的傷亡差距,雖然有騎兵對步兵的優勢原因,但更重要的,毫無疑問,正是顏良、文丑兩名頂級猛將的存在。
雙方傷亡之中,文丑作為前鋒突入的三百最精銳的親兵,被西園軍的步卒用人命堆殺殆盡,全軍覆沒!
顏良後來帶來的騎兵也折損百餘,剩餘五六百騎兵跟隨兩人成功逃離。
呂布軍方面,巨大的傷亡數字背後,幾乎意味著後軍的整個建制被打殘、打廢!
原本還算齊整的隊伍,此刻放眼望去,站著計程車兵稀稀拉拉,人人帶傷,眼神空洞。
更令人心碎的是,在清理戰場時,從一堆袁軍騎兵的屍體下,扒出了代理校尉孫虎早已冰冷的軀體。
他怒目圓睜,臉上凝固著戰鬥時的狂怒與不甘。
左肩處一個碗口大的恐怖貫穿傷,前後通透,破碎的甲片深深嵌入血肉,無聲地訴說著他在文丑那毀天滅地一槍下的絕望。
這位被呂布破格提拔、寄予厚望的北軍悍將,壯志未酬,已然隕落。
宋憲被兩名親兵架著,臉色慘白如金紙,嘴角不斷有暗紅的血沫溢位。
他強行硬撼文丑,內腑遭受重創,此刻連站立都極其困難,顯然已徹底失去了繼續指揮作戰的能力。
他看著孫虎的遺體被抬走,又看了看遍地狼藉的同袍屍體,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只有眼中那深不見底的悲慟和憤怒在燃燒。
就在這時,一陣壓抑到極致的嗚咽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見郭忠失魂落魄地站在一片血泊中央,他身上的衣甲沾滿了血汙和泥濘,頭盔早已不知去向,頭髮散亂。
他呆呆地看著周圍地獄般的景象,看著那些被抬走的、殘缺不全的同袍屍體,看著哀嚎掙扎的傷員,身體開始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
“啊——!”
一聲淒厲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嚎叫猛地從他喉嚨裡迸發出來!
他像是被這聲嚎叫抽空了所有力氣,又像是被某種巨大的力量驅使,跌跌撞撞、連滾帶爬地衝向正在檢視宋憲傷勢的張遼。
在距離張遼幾步遠的地方,他雙腿一軟,“撲通”一聲重重跪倒在血水泥濘之中!
“張將軍!張將軍啊——!”
郭忠涕淚橫流,聲音嘶啞絕望,如同杜鵑啼血。
“末將該死!末將無能!末將罪該萬死啊——!!”
他一邊哭嚎著,一邊用盡全身力氣,將額頭狠狠砸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