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番去,和肖都督關係可有改善?”黃雄問。
之前因為前鋒營點了黃雄一事,禾晏對肖珏怨氣沖天,此次與肖珏同行去涼州城,洪山他們都怕禾晏忍不住中途與肖珏打起來。
“還行吧。”禾晏含糊道。
王霸嗤笑一聲,幸災樂禍的開口:“看他樣子就不怎麼樣,真要不錯,怎麼就空手回來了,也不賞點東西?”
正說著,外頭拖著三大箱行李的程鯉素已經到了,站在門口問禾晏:“阿禾哥,我可以進來了嗎?”
“進來吧。”
程鯉素一進來,就被屋子裡滿滿當當的人嚇了一跳,道:“這麼熱鬧?夜裡睡覺不會吵吧?”
小麥瞪大眼睛:“這是何意?”
禾晏笑了,慢吞吞的道:“此去涼州,我立下大功,都督甚是欣賞,決定讓我與程公子調換房屋,程公子住這裡,我住都督比鄰而居,以示嘉獎。”
眾人呆住。
“這小子說的是真的?”王霸問程鯉素。
“真的。”程鯉素像模像樣的衝其他人一拱手,“日後就請諸位大哥多多關照了。”
屋子裡如煮沸了的水,登時熱鬧起來,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追問禾晏。
“你立什麼功了?你們出去幹啥大事了?”
“就給換個房間沒給別的賞金麼?也沒讓你進前鋒營?”
“禾晏你是不是要升官兒了?升官兒了能不能帶帶兄弟們?”
禾晏這頭被簇擁著彷彿打了勝仗的將軍,那頭,沈瀚剛剛得知了肖珏此去涼州城裡的全部經過。
“孫祥福在涼州上任八年,民不聊生,”沈瀚嘆息道:“種什麼因得什麼果,如此下場,是他自己活該。”
他在涼州幾年,對孫祥福父子的斑斑劣跡也有所耳聞,可他不是監察御史,亦沒有肖珏神通廣大,也只能忍氣吞聲。如今肖珏將孫祥福父子連根拔起,又讓袁寶鎮栽了個跟頭有苦說不出,實在大快人心。
“都督此去涼州,是否已經將禾晏的底細打聽清楚?”沈瀚猶豫片刻,還是問了出來。他有些看不明白如今禾晏與肖珏是個什麼關係,若說是好,肖珏分明還是防著禾晏,若說是不好,剛剛得了程鯉素的吩咐,說禾晏日後就住程鯉素的屋子。
那不就是挨著肖珏住嗎?若非關係親密者,如何能走到這地步?
莫非他們舊情復燃?可看肖珏的樣子,又是不像。沈瀚自己打光棍打了多年,於情之一事,實在一竅不通。但也聽過情絲難斷的說法,或許就是眼下這種情況?
“算是吧。”肖珏道。說起來,軍籍冊上禾晏寫的家中情況,倒是不假,的確是有個城門校尉爹,年紀相仿的兄弟,只是少年郎卻是女兒家,說出來令人難以置信。
“他……算自己人嗎?”沈瀚小心翼翼的問。
“暫且當做自己人也無妨,”肖珏垂眸,“不過,也無需事事告知。”
沈瀚心裡大概有數了,就道:“屬下明白。”
“我有件事要你去做。”他道。
……
禾晏好容易回答了兄弟們的問題,再回屋的時候,已是夜裡。
肖珏不喜嘈雜,住的地方頗為清淨。禾晏進去的時候,還有些不習慣。乍然從十幾人擠一間的通鋪房變成屬於自己的屋子,教人以為是自己在做夢。程鯉素這般講究的少爺,臨走時還不忘幫他將房間裡的薰香點上。
淡香縈繞在鼻尖,令人很是放鬆,禾晏在床上躺下來試了試,如躺在一團棉花上,即刻便覺昏昏欲睡,她想,果真驕奢淫逸,睡在這種床榻上,每日睡到日上三竿不足為奇。
她又瞥見那道中門。
中門外以珠簾掩住,掀開珠簾就是門,門後就是肖珏的屋子。肖珏大約也是為了監督程鯉素日日功課,不過眼下這門卻是關著的。禾晏嘗試著輕輕推了推,沒推開,不死心的重重一推,仍舊巋然不動。
肖珏居然將這門從那頭鎖上了。
禾晏心道,這嚴防死守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女子,而她是個夜裡會探人香閨的採花大盜。肖二公子還真是容不得半點沙子進眼,有這種必要嗎?
肖二公子的心思,真是神鬼難測。
屋子裡的正中擺著一隻大木桶,木桶裡是熱水,禾晏走過去,將手指放進去試了試,水溫正好。這大概是沈瀚準備的,他們今日趕路趕了一身塵土,是該好好洗洗。總算不必去五鹿河泡冷水,禾晏很滿意,正要脫衣服,忽然想到了什麼,看向那道中門。
差點忘了這裡還有一道門。
中門的兩邊都有鎖,無論哪邊鎖上,另外一頭都無法開啟,除非兩邊一齊開啟。肖珏是將他那邊鎖上了,禾晏也得將自己這邊鎖上,否則萬一洗到中途肖珏突然不知哪根筋不對想過來,豈不是會將她看得一乾二淨?
雖然這樣做的下場,極有可能是肖二公子覺得汙了他尊貴的眼睛拂袖而去就是了。
禾晏將中門鎖好,才接著沐浴換衣裳,待換好衣裳,她又將木桶裡的水拖出去倒掉。最後回到屋子,坐到塌上。
沈暮雪已經將包紮的傷藥都送來,就放在床邊的小几上,因著有前次的“冰清玉潔只為未婚妻”之說,這回連幫忙上藥都懶得提了。禾晏對著鏡子,將布條拆開,裡頭的藥換掉,正準備重新換上新的布條時,看見旁還有一隻玉色圓盒。
這圓盒很小,不及人的掌心大,差點被她忽略了,禾晏拿起來一看,上頭寫著“祛疤生肌”,禾晏一怔,片刻後搖頭笑了。
還是姑娘家心細,只是這也太過周到了,沈暮雪還真是良善,對一個小兵都如此體貼。只是尋常男子,受了傷便受了傷,又不是小倌館中的生意人,哪裡在意這些。
禾晏本該也如此想的。
但就在她要將盒子放回去的時候,突然間,眼前又浮現起那個夜裡,紅燭落淚,芙蓉帳暖,那隻溫暖的手在摩挲到她背上的傷疤時陡然僵硬,她尚且還在惴惴如何將編好的謊話騙過她的夫君,眼前的男人卻若無其事的吹滅蠟燭,避開了那個話頭。
他依舊溫柔,她卻陡然間無地自容。這比任何的話語與眼光還要來得傷人。
冰涼的藥膏擦拭在傷口處,有點疼,也有點癢。她在心裡問自己,你真的不在意嗎?
不是的。
她在意的要命,縱然重來一次,也難以釋懷。
禾晏將布條重新纏好,將那隻玉色的盒子放在枕頭下,滅了燈,在塌上躺下來。
這屋子裡安靜而溫暖,沒有通鋪兄弟們嘈雜如雷的鼾聲,也沒有半夜伸過來橫在她身上的腿,本該倒頭就睡,一覺天明的,不知為何,她卻有些心亂如麻,難以入睡。
或許,她本不該想到從前。
……
第二日一早,禾晏照常卯時起,她如今住在肖珏住的院子這頭,與其餘小兵們離的遠,離演武場也遠,還得提前早點去。等先去領了饅頭往演武場去的時候,遇到了沈瀚與梁平一眾教頭。
禾晏與他們打招呼。
梁平瞧著她意氣風發的模樣,心裡酸溜溜的,他做教頭的,還沒一個小兵升的快,看看,這才多久,就能挨著都督住了。不過是出去了一趟,何以就得了都督另眼相看。孫祥福父子的事沈瀚都與他們說了,但禾晏在其中究竟出了什麼力,立了什麼功,卻是不得而知。
梁平心裡仰天長嘆,他也好想立功,好想得都督另眼相看,好想挨著都督住啊!
“禾晏,你來的正好,我有話跟你說。”沈瀚對她招了招手。
禾晏跑過去,沈瀚打量了她一下:“都督昨日與我說過,說你受了傷,一些激烈的訓練暫時不便參加。如馬術弓弩一類的,你可以暫停,這幾日我們練的時候,你可找些適合你的訓練。”頓了頓,他又道:“不過不可偷懶,日日都要來演武場,早上的行跑也不可落下!”
“明白!”禾晏道,心中卻想,肖珏倒還挺好心的,她這傷雖然是皮外傷,但好歹在腰背處,若是一直如從前那般訓練,反反覆覆,很難好。
她前生就是如此,舊傷未愈,便要帶兵東奔西走,傷口遲遲不好,渾身上下都落下頑固舊疾,縱然後來恢復女兒身,不再像從前那般風吹日曬,但一到雨季,或是寒冷冬季,傷口就會隱隱泛疼,難以舒緩。
忍耐不是可以忍耐,但如果能夠不這麼勉強,當然最好。
她謝過沈瀚,再往演武場那頭去。今日練的是刀術,倒也勉強可行,禾晏自之前在演武場臺上與黃雄切磋過,旁人都知道她刀術超群。她性情又好,但凡有人詢問,總是笑眯眯的耐心回答,比個黑臉教頭親切多了。因此小兵們但凡有何困惑,總要找她商量。
禾晏正被一名小兵扯著指點刀法,突然間,有個脆生生的聲音喚她:“禾大哥!”
轉頭一看,竟是宋陶陶。
涼州衛裡,也就只有沈暮雪一個年輕姑娘,被涼州衛眾人奉為仙子,不敢褻瀆。如今不知何時又來了一個,年紀瞧著還比沈暮雪小一點,雖然不及沈暮雪清麗脫俗,卻勝在嬌憨可愛,如春日綻開的小花,枝蔓都帶著細碎的芬芳。
她扎著雙髻,提著裙襬跑到禾晏身邊,無視著周圍小兵們火熱的目光,只看著禾晏問:“我昨日聽沈姑娘說,你傷的不輕,可好些了?”
禾晏:“……”
到了涼州衛,宋陶陶與沈暮雪住在一起,眾人也就沒有刻意去關注她,赤烏和飛奴也不能成天守著個小姑娘不幹正事。因此竟沒注意這姑娘什麼時候跑到演武場來了,還居然一眼就看到了禾晏。
禾晏笑道:“多謝宋姑娘掛懷,只是一點小傷。”
“這怎麼能算小傷?”宋陶陶扯著她的袖子:“我再帶你讓沈姑娘給你瞧瞧。”
不必說,禾晏也能感覺到周圍人看自己的促狹神情,一邊的梁平臉都要青了。公然拉拉扯扯像什麼樣子!他梁平活了快三十年都是光棍,禾晏在這膩膩歪歪做給誰看?只是宋二小姐他惹不起,只好怒視著禾晏,示意禾晏趕緊把宋陶陶給支開。
禾晏正要開口,又聽到一聲怒喝:“宋二小姐,你跑到這裡幹什麼!”
禾晏一聽這個聲音就頭疼,程鯉素跟嗅著腥味的貓似的,循著宋陶陶就來了,見宋陶陶抓著禾晏的袖子,氣的立刻將他們二人分開,怒道:“你別接近我禾大哥!我禾大哥已經有未婚妻了!”
宋陶陶先是驚訝的看著禾晏,再看到一旁衝她得意洋洋的程鯉素,沉思片刻後,冷笑一聲:“未婚妻又如何?訂了親也能退,我還是你未婚妻了,有什麼意義嗎?”
程鯉素如遭雷擊,後退幾步。
周圍的人亦是瞠目結舌。
禾晏與程鯉素是結拜兄弟,宋陶陶是程鯉素的未婚妻,禾晏亦是有婚約在身,宋陶陶卻獨獨對禾晏另眼相待,這是多麼扣人心絃一波三折跌宕起伏驚世駭俗的故事!
如果此刻有個洞,禾晏應當頭也不回的就順著洞鑽進去了。
她無力的申辯道:“我不是……我沒有……”
沈翰:一天天磕cp磕的上頭【撒貝南吸氧.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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