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生的一句輕蔑之言,把唐奕的火氣撩撥了起來。心說,老子重生千年,就大宋朝那點破事兒,還真沒誰比他看得通透。既然都不砍頭了,還怕你個囊球!?
噴!!
非特麼噴暈了一幫腐儒不可!
緩緩把碗筷菜盤推到一邊,順手拿起桌上的幾個茶碗排成一列,指著隊尾的一杯道:“這是百姓。”
依次列指道:“這是代表富戶的地主階級,這是將門,這是士大夫。”
又指著排在最前面的酒杯道:“這個代表皇權!”
“官家也好,諸位相公也好,甚至是那些反對改革的所謂小人,他們不會比我這個無知小兒知道的少。大家都知道,這樣下去不行,會出問題,於是就想到要改革。但是,此事還是從開始的那一刻就註定了失敗!”
“為何?”
唐奕指著那五個杯子道:
“改革,說白了就是統治者為了鞏固皇權進行的一系列措施。”說到這裡,唐奕把代表皇權的茶碗提了提。
“統治者鞏固皇權進行利益再分配,也就是把地主階級、士大夫階級、將門的利益拿出來一部分分給百姓,防止出亂子。”
孫郎中暗暗乍舌,這唐大郎又開始放嘴炮了,皇家威儀豈是你一個黃口小兒可以妄論的?自己人說說倒也無妨,當著兩個外人,一個不好要是傳出去,是要吃官司的。
不想,那老者開口了,顯然沒把唐奕的忤逆之言當回事兒。
“有何不妥嗎?民為國之本,只有民安樂,國家才能長治久安。這樣,不管是哪個階層都能更好地享受太平盛世。”
唐奕指著士大夫、將門、地主階級的酒杯道:“當然不妥。官家和相公們把人心看的太美好了,損害多數階級的利益,去反補一個,可能嗎?”
“官家為了皇權,可以割讓自己的利益。但是,士大夫、將門,還有地主階級呢?他們會心甘情願地把自己嘴裡的肉分給平民?”
“.”老者沉默了。
那少年文生強辨道:“怎麼不可能?家國天下,以民為本。民不安,則國不穩。這個道理,你不懂?”
唐奕輕蔑一笑,斜眼看著那文生:“既然‘民’那麼重要,為什麼在朝堂之上的聲音卻是最弱呢?”
“.”
文生也啞火了。
“無論哪個朝代,無論我們如何粉飾,百姓面對權力的角逐都是最弱勢的群體。民安則國穩不假,但百姓也只是權力角逐之中的一個重要籌碼罷了。
改革的成敗與否,是由大宋朝的上流社會決定。可改革的根本卻是損害上流社會的利益,老人家覺得,這個改革行得通?”
老者艱難地搖了搖頭,看著幾個茶碗發愣。
唐奕的身軀有些顫抖,今天的這些話很殘忍,殘忍到把一眾忠心為國的大宋良臣打入了深淵。但是,他管不了那麼多了。
也許做為一個熱愛這個民族,後世曾經為這個時代扼腕嘆息的憤青兒,這些話才是他真正想對這個時代去說的。
“何為政治?在小子看來,就是利益與個人抱負、與民族大義的矛盾體。皇權和士大夫秉承為國的初心,以民族大義為己任來平衡各個階層的利益,這就是治國之道!”
老者被唐奕的話驚出一身的虛汗,這這些話居然從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嘴裡說出來?
沒等老者反應過來,唐奕繼續說道:“利益,這才是永恆不變的真理。不論是皇權也好,政權也罷,一個常態的形成,支撐它的,絕對不是孔孟之道、天下大義,而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換。範公想讓各個階層把攥到手中的利益平白的分到百姓手裡,可能嗎?誰願意呢?”
“難道不應該?”
老者似入了魔障,自顧自地嘟囔著。
“任由趙宋一日日的沉淪下去?”
“應該!”唐奕斬釘截鐵地道。
“任何弊端都應該被糾正。但是,以雷霆手段想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讓大宋剔除惡疾,顯然是不可能的。官家有心革新,但混吃等死的大有人在,那些不想分出自己的利益給別人的,也大有人在。”
“範公是偉大的,這一點毋庸置疑,哪怕再過千年,他的光輝依然可能照耀很多人。但是,他指望著所有人都像他一樣偉大、一樣無私,就有些天真了。”
“而且,他的偉大不在於一次改革的成敗,而在於他心繫家國的操守和高尚的德行,為大宋的讀書人樹立了一個標杆。”
“只要這個標杆還在,大宋朝的樓就蓋不歪。但是,如果這隻標杆倒了,那大宋朝為官的榜樣也就倒了!為了一場看不到希望的變革,就葬送了大宋的良心,值嗎?“
“您老人家告訴我,如果這場新政繼續實行,固然做到了您所說的‘君子不惜身’,到最後,範公、歐陽相公、富相公等一眾良心之臣都落入萬劫不復之地,那以後誰還敢在朝堂上說良心話?誰還敢‘不惜身’?”
唐奕說完,就不再說話,看著老者默默地獨自消化。
唐奕的言辭也許有些直白,甚至是殘忍,但他還是這麼說了。
做為一個曾經跳出這個時代,用上帝視角品讀這個時代的人來說,他希望這些不太中聽的話能夠打醒那些天真的讀書人。
因為他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後世的眼光看北宋,幾十年間兩次改革。
第一次,趕上了有腦子的仁宗皇帝,會在事態沒有失控之前及時叫停,保住了大宋忠良之臣的種子。
第二次,趕上一個沒腦子的“盜版仁宗”——宋神宗。
幾次反覆,搖擺不定,王安石主持的新政也走到了唐奕所說的萬劫不復之地。不但國家弄得一團糟,最重要的是,把朝堂上的政見之爭發展到了不死不休的黨爭之上。
從那之後,宋朝徹底斷了改革的念想,黨爭也成了北宋末期和南宋政治的主流,朝堂之上奸佞輩出,烏煙瘴氣。
無他,大宋的良心被徹底的泯滅了。
後世差不多所有有關宋朝的論壇之中都對這個問題爭論不休,那時唐奕也曾為之與人爭得就差沒真人pk了。
改革,就不是你們這麼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