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真有什麼不妥?
他想起李婆子這兩個月形銷骨立的模樣,心裡也有些打鼓。
“三叔公請看李婆婆。”
陸逢時指向瑟縮在她身後的李婆子,聲音沉凝,“印堂灰敗如蒙塵,人中短促,正是源於亡人怨念深結,不得解脫,日夜侵擾至親所致。”
人群中響起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
尤其是站在人群中王婆,一聽這面相二字,心裡就打突突。
雖然,這次的主角不是她。
陸逢時繼續道:“更要緊的是,你的亡侄孫埋骨之地,是村西邊的老林子裡,且是在一棵百年老槐樹下。”
“三叔公,槐者,木中之鬼。聚陰納穢,乃養煞之凶地!”
“怎麼可能!”
李寶中驚得從凳子上站起來:“栓子的屍體,明明已經火化,葬入了我李家祖墳。”
“三叔,當年火化,我趁你們沒注意,將栓子的屍體換了,將人偷偷埋在那兒,”李婆子聲若蚊蠅,“侄媳就是想給栓子留個全屍。”
“糊塗。”
李寶中氣的腦門疼。
當年那場大旱席捲兩浙路,赤地千里,可栓子偏生溺死在小小的池塘裡。
而在他死後,連下數十天的大雨。
這種情況,怎敢還留下孩子的屍身!!!
這李氏,當真是膽大包天。
“三叔公,事情已經發生,再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我們現在要做的是趁著還未發生不可控的事情,及時將源頭遏制住。”
李寶中跌回座位上。
還是小兒李光樹扶住,才不至於跌坐在地。
說到大旱,即便過去這麼多年,他們心裡仍舊深深恐懼。
黎叔適時在人群中嘆道:“寶中哥,就聽陸娘子的吧,她是得了仙緣的。也是我們村的人,還會害我們不成”
“是啊,三叔公!”
“陸娘子說的在理,我也聽過槐樹聚陰,招鬼咧!”
“趕緊遷回你們李家祖墳,求個心安!”
這次村民的反應,倒是出乎陸逢時的意料。
人性的惡與善,並不能透過一兩件事情就能定論。
李寶中原先以為李氏是要動祖墳,哪裡料到還有這樣的隱情,現在關係到李氏性命,他再阻撓也不合適。
“好,聽陸娘子的。”
李寶中這個族老鬆口,事情便能順利推進。
子時的村西老林子,寒風凜冽如刀,吹過光禿禿的枝椏,發出陣陣嗚咽。
歪脖子老槐樹如同一個扭曲的巨人,在月亮下投下濃濃的陰影。
陸逢時一身素衣,神色肅穆地站在老槐樹下。
她的身旁,是裹著厚厚棉衣卻依舊抖得如篩糠一樣的李婆子。
李大柱李二柱兄弟倆舉著火把,火光被風吹得搖曳不定,映照在他們緊張的臉上。
李寶中在小兒子的攙扶下也來了。
她臉色凝重,眼神複雜地看著那棵老槐樹和樹下隱隱凸起的小土包。
李大柱,也就是李光樹的大兒子,今年剛二十,他小聲問:“陸娘子,接下來該怎麼做?”
陸逢時沒有多言,拿著以硃砂混合的烈酒,繞著老槐樹和預定挖掘範圍畫了一個清晰的大圈,佈下簡單的淨穢結界。
防止裡面的穢氣逸散,同理也能阻止外面的陰氣干擾。
做好這一切,陸逢時才道:“動手吧,就在此處,動作務必輕緩,莫要觸及骸骨。”
李大柱兄弟倆對視一眼,同時吞嚥口水。
心裡默唸:大堂哥,我們是來帶你回祖墳安置的,你千萬別生氣啊.
默唸完,鼓起勇氣揮動鐵鍬。
泥土被小心翻開,帶著一股陳年的土腥和難以言喻的陰冷腐朽氣息。
兩人的動作十分輕緩。
但,還是不小心碰到硬物。
李二柱握著鐵鍬的手心沁出冷汗,後背也汗溼了。
李光樹拿著火把往這邊照。
一看是一塊很小的石頭,大家都鬆了口氣。
兩人握緊鐵鍬繼續挖。
就在這時,李婆子出聲了:“慢點,快到了。”
兄弟倆的力度就更輕了。
終於在半刻鐘後,在李大柱一鐵鍬下去,將泥土往旁邊翻去時,看到了一截白骨。
李婆子在看到屍骨的時候,身子晃了晃。
如果是正常移屍入殮,至親最好是不要在場,可今日情況特殊,尤其李婆子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她必須在場;
再一個,母子血脈相連,李婆子身上與孩子相關的微弱氣息,能在她施法時,能更清晰地感應並引導栓子的怨魂;
三十年前的事,她無法評說。
等會引出栓子魂魄,他們之間有什麼恩怨,讓他們自己解決。
但有一點,不能讓魂魄害生人性命。
兩人更加小心,用手配合鐵鍬,慢慢清理開周圍的泥土。
一具小小的,裹在早已朽爛成泥的草蓆和灰敗布片中的骸骨,逐漸顯露出來。
小小的頭骨微微歪斜,空洞的眼窩彷彿正對著挖掘它的人們。
在火把搖曳的光線下,那灰白的骨骼透著一股深入骨髓的淒涼和無聲的控訴。
“栓子!我的兒啊”
李婆子只看了一眼,便如同抽走了所有力氣,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撲倒在泥地上,雙手死死扣進冰冷的泥土裡,哭聲淒厲。
這聲音裡,飽含著幾十年的愧疚痛苦和遲來的錐心刺骨的母愛。
巨大的悲痛幾乎讓她窒息。
突然一陣陰風吹來。
李大柱兩兄弟嚇得往後退了兩步。
李寶中和李光樹也不由自主渾身一抖,四個男人縮成一團。
“栓子,是你嗎?”
李婆子眼淚停了一瞬,四處張望,喊著栓子。
她的喊聲剛落,陰風更加明顯,李二柱插在泥地裡的火把滅了一個,只剩一個火把明滅不定。
更是讓那四人心裡發毛。
“所有人,退至硃砂圈外。”
李寶中的腿腳比往常利索許多,四人快速退到陸逢時身後。
陸逢時看著眼前一團黑霧在附近盤旋,尤其是看到李婆子時,黑霧瘋狂翻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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