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你就帶我一起去嘛!”
裴之逸道,“今日已經初十,路上還需兩日,若是下雪,路更不好走,還不如與你一起走。”
裴啟雲見兒子想去,開口與陸逢時商量:“不然就讓他去吧,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他想著,這孩子想跟著一起,估摸著是想看看府城。
雖說鶴山書院在餘杭郡。
但畢竟不是城內,且平日裡極少有休沐的時間,到現在,估摸著還未見過府城的夜景。
二叔開口,陸逢時也就應下。
裴之逸開心的蹦起,回到房間收拾包袱。
裴啟雲親自趕著牛車送他們去黎溪鎮,在趙家村村口,順道捎上趙啟澤。
趙啟澤揹著簡單的行囊等候。
見到裴啟雲親自駕車相送,連忙上前鄭重行禮:“裴二叔,有勞您相送!”
裴啟雲擺擺手,目光在陸逢時和兒子身上停留片刻,最終落在趙啟澤身上,帶著長輩樸實的叮囑:“趙家後生,你與硯哥兒是同窗,路上多照應些。”
“裴二叔客氣了,此次是明潤有求於弟妹,弟妹能答應幫忙,我感激不盡。”
裴啟雲點頭,驅趕著牛車。
到達黎溪鎮,換乘了前往府城的騾車,一路顛簸。
裴之逸少年心性,初時還能因與嫂子同行而興奮,很快便被長途乘車的枯燥和寒冷消磨,裹著厚襖縮在角落打盹。
陸逢時則閉目養神,實則默默運轉功法。
趙啟澤卻心事重重,一路沉默。
緊趕慢趕,終於在元月十二日的傍晚,騾車抵達了餘杭郡城。
作為兩浙路的首府,又是漕運重鎮。
餘杭郡的繁華可想而知。
雖已入夜,但城門處依舊車馬喧囂,燈火通明。
高大的城牆在暮色中投下厚重的陰影,城頭巡邏兵士的甲冑在燈火映照下閃著寒光,透著一股肅殺之氣。
趙啟澤熟門熟路,引著兩人穿街過巷,在一家名為“悅來”的普通客棧安頓下來。
客棧不大,但還算乾淨整潔。
“陸娘子,裴賢弟,你們且在此歇息一晚。明日一早,我們再送逸哥兒去書院。”
趙啟澤安排好房間後道。
“有勞趙兄。”
裴之逸臉上全是初到繁華之地的興奮。
去鶴山書院幾個月,還未有機會來府城內一逛。
尤其是尚餘年味的府城。
便是隻這麼看著,他也覺得十分滿足,並暗暗暢想著,有朝一日能去往京都城,在那裡落下腳跟.
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兩人便帶著裴之逸前往位於城西的鶴山書院。
書院依山而建,規模宏大,青磚黛瓦,古木參天,自有一股莊重清雅的文氣。
這個時候學子基本都還在家中。
書院很是安靜。
將裴之逸順利交給書院的管事,陸逢時又細細叮囑一番,這才告辭離開。
“弟妹,賢弟已安頓好。我們.可以開始了。”
陸逢時坐在窗邊,正望著樓下熙攘的街市。
聞言,她收回目光,看向趙啟澤:“嗯,說說你打算從哪裡入手?”
趙啟澤是個有想法有能力的人。
剛開始發現那些線索的時候,或許一時亂了陣腳。
相信這幾日,他肯定沉下心來想出對策,只是實行起來,需要她配合。
果然,趙啟澤從懷中掏出一個小本子和幾張皺巴巴的紙條。
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他這兩個月暗中收集的資訊。
“轉運使司衙門就在城東,靠近運河碼頭。我現在的身份是司內倉部一個最底層的核算書吏,負責核對一些零散入庫的雜項物資賬目,”
他語速不快,儘量條理清晰,“年前我發現排程異常,年後更加證實了這一點。
“本該發往京城的漕船,大部分都滯留著。
“司內給出的公開說法是糧食品質存疑,需重新核驗。”
他指著本子上一個標記:“我多方打探,這批被‘暫扣’的糧食,數量極其龐大,保守估計佔了此次冬漕總額的三成以上!”
“而且,扣糧的命令層級很高,直接來自轉運副使範鍔。”
“範鍔?”
陸逢時記下這個名字。
“是,此人乃轉運使吳居厚的心腹副手,在司內權利不小。”
趙啟澤繼續道,“庫房重地守衛森嚴,尤其存放這批‘待驗’漕糧的甲字三號倉區。”
陸逢時點頭。
這點前幾日趙啟澤已經說過。
門口增加了不少守衛,還都是氣息沉穩之輩。
“甲字三號倉區.”
陸逢時沉吟,“位置在何處?守衛輪換可有規律?”
“就在轉運使司衙門後身,緊鄰內河小碼頭,方便裝卸。守衛具體如何輪換,目前還不清楚。
“上次我去摸排,守衛很是警覺,若不是我有司內的腰牌,只怕沒有那麼容易脫身!不過我發現白日相對鬆懈些,都是衙門原有的漕丁,入夜後則多是那些生面孔。”
趙啟澤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弟妹,我有個想法。”
“說來聽聽。”
“硬闖探查絕無可能,風險太大。”
“可從賬目上做突破,司內有一負責謄抄整理舊檔的老吏,為人還算耿直,又嗜酒如命,或許能從他那裡找出蛛絲馬跡。”
“範鍔以待驗這個藉口,扣下鉅額糧食。想必不會在三號倉放太久。”
陸逢時再次起身走到窗邊,目光彷彿穿透街道的喧囂,遙遙投向城東轉運使司的方向。
他的確還是想太簡單了。
等自個從舊檔翻出來蛛絲馬跡,那些糧食早不知被運往何方。
“賬目也要查。”
陸逢時轉過身,“但守衛森嚴的甲字倉區,更需親自‘看’一看。”
兩人分頭準備。
趙啟澤拎了一罈好酒去找姓譚的老吏,陸逢時則準備等天黑前往三號倉區一探究竟。
果如趙啟澤所言。
白日裡看著要鬆懈些。
但這僅僅只是表面,他修為還低,感受不到倉區內四處流動的陣法,並有一境界與她一樣的築基初期修士坐鎮。
貿然闖進去,凶多吉少。
還好他當時被發現,用令牌糊弄過去。
不然,現在就是一具死屍。
陸逢時渾身包裹著五行之氣,翻牆而進。
身形一轉,貼著高大冰冷的倉牆行走,在一個不易被察覺的高處,找到了一扇用於通風換氣被鐵柵封死的狹小氣窗。
鐵柵的縫隙對於常人而言過於狹窄。
但對現在的陸逢時而言,並非不可逾越。
她將靈力點射至各個穴位,能讓身體暫時柔弱無骨,但也只能暫時維持三息時間。
不過也夠了。
側身滑入氣窗,一股濃烈刺鼻的氣味立時鑽入鼻腔。
稍微適應後,便看見下方是堆積如山的麻袋。
然而,這些麻袋大多破敗不堪。
陸逢時從破洞上看的分明,本該是金黃稻穀,此刻卻是發黑板結,長滿各色黴斑的腐敗穀物!
有些甚至已經化為粘稠汙濁的黏液,沿著麻袋的坡口流淌。
在地面繼承一灘灘噁心的汙穢。
她進來聞到的,就是這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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