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鳴點頭。
只不過還沒來得及動,劉華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大人,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劉華跑到書房時,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上了年紀,體力就是不行。
“你也是府裡的老人了,大呼小叫的,喊什麼!”
“主君,是欽差!”
範鍔騰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什麼欽差?”
奏摺是昨晚才送出去的。
就算是加急,從驛站走,也得七八日時間,再送抵於樞密院,最後呈送御前,怎麼著也得十日。
來回就需二十日的時間。
怎麼可能一日,欽差就到他府門口?
“他有沒有報上名號?”
劉華喘著粗氣,臉色煞白:“回,回主君,來人自稱是兩浙路提點刑獄公事,薛明義薛大人!
手持樞密院簽發的急令,帶…帶著大隊兵士,已將府衙圍了!說是奉旨徹查轉運使司貪瀆及謀逆大案!點名要主君即刻前去接令!”
“薛明義?”
範鍔臉色立刻沉了下去,踉蹌一步跌坐回椅子上。
這個人他太熟悉了。
薛明義是秦放任福建路轉運使時的老部下!
素來以鐵面無私,手段強硬著稱。
秦放調任至杭州後,薛明義也升任了兩浙路提點刑獄公事。
但兩人轄區雖有重迭,平日裡公務交集卻不多。
薛明義怎麼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
還直指貪瀆及謀逆?
範鍔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混亂。
秦放昨天剛死,今天一早薛明義就帶著樞密院急令到了?
這速度,快得超乎常理!
除非,除非秦放的死,根本就是一個局。
那得是多久前就做了這個準備?
難不成秦放在去三號倉區搜查的時候,就已經做了兩手準備,將這件事情彙報上去了?
沒有證據,就敢貿然上報給朝廷?
這些現在都不是他光靠想就能想的通的了。
他起身,目光看向書架後。
要不要現在給尊使報信,然後提前動手?
但若還是如先前那樣,虛驚一場,只怕尊使又會責怪他辦事不利。
算了,該斷的尾巴都已經斷乾淨。
他不信秦放能抓到什麼切實的把柄,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就更不可能。
無非還是和之前秦放一樣虛張聲勢。
只要咬死不認,他也奈何不得他!
範鍔整理好衣袍,朝門外走去。
府門口的薛明義,坐在馬上等了已經有一會了。
“不知薛大人到訪,有失遠迎。還請雪大人莫要計較!”
薛明義身著緋色官服,板著臉並未下馬,居高臨下的目光如寒冰落在範鍔那張故作鎮定的臉上:“你我都是從五品,範大人這話說的太過客氣。倒讓本官不知說什麼好了!”
範鍔:“……”
油鹽不進的傢伙。
這麼多年,真是一點也沒變。
若不是特殊時期,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心思,就薛明義這麼不給面,非得罵上兩句。
“這裡是你私人府邸,本官就不進去了,過來是與你知會一聲,這會吳大人應該也到了,本官先去府衙。”
“駕~”
薛明義興師動眾的來,卻只說這麼幾句話就走了。
範鍔很氣,但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
“你現在去找史恆遠。”
龔鳴應聲,直接離開,哪知剛過府門拐角的街道,就被陸逢時拿下。
範鍔毫不知情,回府換上官服騎馬去衙司。
他到的時候,吳大人果然已經到了。
按說轉運使的品級比提刑是要大的,但因兩者分掌財政和司法,並無隸屬關係,兩人甚少往來。
今日,本該坐在上首的吳大人,卻坐在一旁。
反而奉旨的薛明義明堂高坐。
堂內氣氛肅殺,落針可聞。
“範副使,”
薛明義的聲音不高,卻極具穿透力,“本官奉樞密院急令,徹查轉運使司貪瀆及謀逆大案。今日傳你問話,望你據實以告,莫要自誤。”
範鍔拱手,臉上擠出一絲恰到好處的驚愕。
“範提刑此言何意?
下官為官數十載,兢兢業業,克己奉公,此等滔天罪名,下官是萬萬不敢認!”
“不知是何人構陷下官,還請大人明察!”
“構陷?”
薛明義冷笑一聲,從案頭拿起一迭厚厚的卷宗,“本官自非空口白牙。
範副使,本官問你,你祖籍何處?”
範鍔心中一凜,面色不動聲色:“回大人,我祖籍乃蘇州吳縣。”
“哦?蘇州吳縣?”
薛明義翻開卷宗第一頁,“可據吏部存檔及本官查證,你父範崇禮,乃餘杭郡錢塘縣人士,於慶曆五年遷居吳縣。
你本人,生於餘杭,長於餘杭,直至弱冠方隨父遷往吳縣。”
“按我大宋《官人避籍令》,官員不得與本貫及寄居地任職。你隱瞞真實籍貫,在餘杭郡轉運副使任職長達五載!”
“此乃欺君罔上,嚴重瀆職,你作何解釋?”
範鍔額頭滲出細汗。
斟酌一番,開口:“大人!我幼時雖生於餘杭,但早已舉家遷往吳縣,吳縣才是下官戶籍所在。餘杭不過是出生之地,豈能算作本貫?
此乃有心之人曲解律令,構陷下官!”
“狡辯!”
薛明義猛地一拍驚堂木,“本貫即籍貫出生地!
寄居地指長期居住地。”
“你生於餘杭,長於餘杭近二十載,此乃鐵證!”
“刻意隱瞞,意欲何為?”
範鍔頭略低,眼裡的厲色一閃而過。
肯定是那逆子吐露了什麼,不然好好的,怎麼突然查籍貫?
薛明義用這個做引子,弄得他措手不及。
他還沒想出對策,薛明義又拿起另一份染血的簿冊:“此乃轉運司倉部書吏趙啟澤,冒著生命危險取得的證物!
其上詳細記錄了你以‘待驗’之名,扣留本該發往京城的漕糧達三十萬石之巨!”
“更有特殊物資轉運至甲字三號倉的隱秘記錄!”
“範鍔,你解釋解釋吧,這三十萬石漕糧何在?所謂的特殊物資又是什麼?”
範鍔臉色發白,咬牙道:“大人明鑑!
漕糧扣留,實因發現刁民以陳糧偷換新糧,品質存疑,下官為保漕糧無失,才下令暫扣核查!”
“此事下官已向吳大人彙報過,至於簿冊所言特殊物資,純屬子虛烏有,定是那趙啟澤因私怨偽造,構陷下官。”
薛明義眯了眯眼。
“什麼私怨?”
“他父親趙文傑,身為漕兵,翫忽職守意外身亡,他便懷恨在心……”
“夠了!”
薛明義厲聲打斷,“趙啟澤之父趙文傑死因蹊蹺,本官自會另案查究。
現在問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