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奶奶作為新婦,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一頓飯吃下來,飯菜沒有吃幾口,氣卻受了不少。
之前她還以為,或許小姑子只是年紀小、不懂事。
但,今日,聽到了楊芙的心聲,二少奶奶這才知道,“周羨予”就是純純的壞!
二少奶奶意識到了這一點,一年來積攢的委屈瞬間變成了恨。
她轉過頭,兇狠的目光恰巧與林羨予探尋的眼神撞個正著。
二少奶奶愣了一下,林羨予則像是抓住了什麼把柄,啊了一聲,蠻橫的說道:“二嫂,你這是什麼眼神?我是你的仇人嗎?”
她有些不管不顧,若非戲臺上還咿咿呀呀的唱著戲,她的聲音會引起所有賓客的注意。
饒是如此,周圍幾個座位的貴婦,還是聽到了動靜。
她們不會大張旗鼓的轉頭,而是悄悄的用眼角的餘光觀察。
大少奶奶距離比較近,反應也最快。
她趕忙輕咳一聲,搶在二少奶奶開口前,沉聲說道:“弟妹!我知道你與三妹感情好,總喜歡說些體己話,但這戲到底是長公主府排的新戲,我們還是看戲吧!”
她這話,就是在提醒二少奶奶:還在公主府做客呢,切莫失了身份。
“周羨予”是個蠻橫的性子,這一點,京中早有傳聞。
今日有了“心聲”這一節,眾人更是都知道了這一點。
雖然大少奶奶惱怒於“家醜外揚”,但,這件事也不是全然沒有好處。
至少外人都知道“周羨予”是個什麼德行。
日後她們妯娌若是與“周羨予”有任何齟齬,旁人也都會覺得:定是周家三小姐在作妖!
他們還會同情她與弟妹:嘖,真是可憐,遇到了一個這般難纏的小姑子。
已經佔據了道德的制高點,有了輿論上的優勢,就很沒有必要跟周羨予發生衝突。
因為她們的委屈即便不說,外人也都會知道。
二少奶奶原本也不是魯莽、衝動的性子,剛才會失態,不過是受的刺激太多,一時亂了心神。
有了大少奶奶的提醒,二少奶奶立刻清醒過來。
她趕忙投給大少奶奶一個感激的笑,然後順著大少奶奶遞上來的梯子,點點頭,輕聲道:“大嫂說的是,是我失禮了!”
“看戲!長公主府新排的戲,就是好看!”
二少奶奶收回視線,重新看向戲臺。
她收兵了,林羨予卻不肯罷休:“二嫂,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你剛才為何那般看我?”
大少奶奶:……這倒黴小姑子,還真是不懂事!
二少奶奶:……沒完了是吧?你難道沒聽到楊芙的心聲?
你自己做了那麼多的壞事,如今卻還要問我這個苦主“為何”?
還能為何?
當然是——
“二嫂,你今天很不對勁?我是哪裡得罪你了?你竟這般對我?”
林羨予不依不饒,語氣裡除了驕縱,還帶著些許委屈。
這次,不只是二少奶奶,就連大少奶奶也愣了一下。
妯娌倆齊齊轉過頭,看向林羨予:“三妹,你、你不知道?”
“知道什麼?我若知道了,還會問你?”
林羨予理直氣壯的說著。
大少奶奶、二少奶奶看向彼此,兩人快速的交換著眼色。
大少奶奶反應最快,她沒有繼續追問林羨予,而是問向翡翠:“翡翠,你呢?你可知道什麼?”
翡翠被點名,趕忙抬起頭,她清秀的面龐上有著跟林羨予一樣的疑惑。
大少奶奶又看向自己身邊的丫鬟,“芍藥,你呢?”
二少奶奶則問著自己的丫鬟:“穀雨,你可知道我為何生氣?”
兩位貴婦都是出身望族的名門閨秀,她們最懂得輕重。
“心聲”一事,太過匪夷所思。
在場的貴婦們,她們也都謹慎小心,只敢用眼神無聲的交流,卻沒人說出口,將此事道破。
哪怕是親近之人,她們也不會隨意開口。
本就是詭異之事,還是在長公主府,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驚動宮裡的貴人。
若是此事被自己戳破,惹得宮中貴人不快,吃苦受罪的可就是自己,以及自己的家人了。
在京城,在權貴圈兒,人可以壞、可以笨,但不能犯蠢。
學說話之前,先學會閉嘴。
是以,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哪怕都已經聽到了心聲,也知道彼此都聽到了,卻還是不敢直接說出口。
她們就連詢問自己的丫鬟,也是用隱晦的方式。
翡翠、芍藥、穀雨三個奴婢,全都齊齊的搖頭:“回稟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奴婢不知道!”
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聽了這話,又仔細觀察她們的神情。
大少奶奶看向二少奶奶,無聲的說了句:“看她們這模樣,不似是在說謊!”
二少奶奶無聲的回了一句:“莫非,她們沒有聽到那奇怪的聲音?”
交換完眼神,周家的兩位少奶奶便有些驚疑:難道這心聲,不是所有人都能聽到?
周羨予沒有聽到!
翡翠等奴婢也是一臉茫然!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嘈雜聲由遠及近。
“聖駕到!”
隱約間,眾人似乎聽到了內侍的呼喝聲。
還有公主府的內侍,一溜小跑的來到了長公主近前,躬身回稟著。
長公主聽完稟告,不敢耽擱,趕忙站起身,她沉聲對眾賓客說道:“聖駕到了,還請諸位隨本宮前去迎駕!”
眾人聞言,趕忙起身。
不多時,長公主便領著一群人,浩浩蕩蕩的迎了出去。
在公主府的中庭,當今皇帝一身常服,與長公主迎個正著。
“聽聞皇姐府上正舉辦桃花宴,朕便也想來湊個熱鬧!”
“陛下駕到,臣不勝榮幸。”
長公主先行了臣子之禮,然後才親熱的與皇帝寒暄:“陛下來得正巧,我這兒的新戲剛剛開鑼!”
“新戲?”
皇帝似乎很感興趣,他的目光在眾女眷身上掃了一圈,接觸到楊芙的時候,稍稍停頓了片刻。
楊芙隱在人群中,感受到皇帝的目光,禁不住有些悵然。
皇帝,皇宮……上輩子她無比熟悉的存在,今生卻註定要遠離了。
楊芙打定主意,她不會進宮。
但,宮中的某些人、某些事,卻不是她所能擺脫的。
只要還在京城,只要還在權貴這個圈子,她就不可能真正“遠離”。
唔,今年是嘉祥二十一年,宮裡、京城都有事情發生。
隨著楊芙心念轉動,一道清脆的女聲,陡然響起:
【咦?陛下怎麼來了?這幾日南方水災,數以萬計的災民遭受水患、飢餓的折磨,朝堂諸公也甚是憂慮。】
【倒是有官員上了摺子,建議陛下賑濟災民!】
【賑災賑災!說得輕巧,陛下這般英明神武,難道還不知道賑災?】
【問題是,沒銀子啊!還有調撥的賑災糧,也被層層剋扣!】
【咦?讓我看看,陛下選派了素有清正之名的禮部侍郎為欽差,三日後便前往災區。】
【陛下,您和朝堂諸公都被這貪官給騙了啊。他才不是什麼廉潔奉公的好人,他啊,貪著呢。】
【二十萬賑災款,他一個人就貪了一萬。還有災區當地的各級官府,嘖嘖,也是層層貪墨,最後送到災民手中的賑災款不足十分之一。】
【咦?再讓我看看,江南水患貪墨案被揭發,陛下震怒,特意選派三皇子前往災區,徹查此事並賑濟災民……】
一句句的心聲,皇帝、長公主以及許多貴婦都聽到了。
唯有禮部侍郎的女眷,一臉茫然,全然不知道自家郎君的底細被楊芙扒了個乾乾淨淨。
哦對了,還有一個“周羨予”,她也聽不到。
雖然不是涉事的反派,她卻是立志要與女主作對到底的,作為“終身”反派,不管楊芙的心聲是否與她有關,她都聽不到!
林羨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