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河豚劇烈撲稜兩下,很快沒了生息,縷縷鮮血順著青石板的縫隙蜿蜒。
這是條雌魚。
秦三柱手上很穩,嫻熟地剔除有毒的內臟,卵巢,又熟練剝去帶刺的魚皮。
最後留下雪一樣白的魚肉。
弄這個比較耗時間,看了好一會兒,秦遠又來到門口。
王根寶、陳滬生這哥倆一直在門口等著,瞧見秦遠,倆人馬上湊了過來。
“衛國叔和巧手叔呢?”秦遠出聲問道。
“他們回去了。”王根寶表情興奮,溫聲說道,“遠哥牛的,嘿嘿,我們居然真的進城工作了!”
陳滬生感激著附和:“多謝阿遠哥!”
秦遠微微一笑,輕聲說道:
“其實也沒你們想的那麼美好,你們屬於臨時工性質,工資一月18塊,住處還得自己解決。”
王根寶掰著指頭算了算,接著滿足說道:
“一月18塊,合一年216塊,在村裡,哪怕我是壯勞力,一年掙得錢,也遠比不上這個。
關鍵還能吃上菜油,要是我去說媒,公社不知多少大姑娘,上趕著嫁給我。
住處的問題,我聽二叔說過,城裡棚戶區租房便宜,我跟滬生住那就行。
有二叔幫忙,棚戶區房子好租的。”
秦遠思索片刻,點頭贊同:
“你倆去打井隊,最先便是給棚戶區那邊打井,現官不如現管,別說,住棚戶區那邊,的確還行。”
王根寶、陳滬生頓時聽得一臉欣喜。
見又快到飯點,這倆沒好意思多留,不多時便撤了。
。
中午,秦遠家搭的小土屋廚房裡。
秦遠蹲在灶臺後面,很有興致地燒著土灶。
此時,灶膛裡燒著小侄女從後山撿的小樹枝,劈啪作響,橘紅的火苗舔舐著黑鐵鍋底。
土灶臺前。
秦三柱見著鐵鍋微微冒青煙,倒入菜油,熱鍋,加入蔥姜爆香,接著放入嫩白河豚肉,小火慢煸。
沒紹興黃酒,加少許七寶燒去腥,再加醬油、加糖,沒高湯,加葷油、開水,最後添適量鹽調味,大火煮開,文火慢燒。
食材好,烹飪卻挺簡單。
大鐵鍋裡咕嘟咕嘟聲不斷傳出,鮮香四溢。
秦三柱站在灶臺前,掐著時間,等了半個多小時後,自信說道:
“好了,阿遠,灶膛可以熄火了。”
聞言,秦遠拿火叉捅咕幾下柴火,熄滅灶膛,又來到鍋前,看著賣相極好的紅燒河豚,吸了吸鼻子,不禁說道:
“看著就有食慾,好香啊!”
“是吧,你爸我燒河豚有一手的,我先給你嚐嚐。”
秦三柱一陣自得,又飛快拿過手邊盤子,從鍋中裝了點河豚肉出來,一嘗。
片刻後,放下筷子,他點評說道:
“唉,沒用河豚肝熬油,到底差點意思。但沒法子,初春河豚毒性大,河豚肝控毒太過耗時,得個把小時,才能處理一個肝。
時間太緊了,兒子這道紅燒河豚,你將就吃,味道也還行。”
等了一會兒,秦三柱沒發現自己有任何不適,當即笑著喊道:
“開飯啦!”
此時,小侄女也從鎮上放學回來。
一家四口難得坐在一起吃飯。
紅燒河豚+蒸米飯,再煮仨鹹鴨蛋,切了一盤,色香味俱全。
唯一有點瑕疵的是,米飯是張桂蘭蒸的,許是苦日子過得久,蒸的還是雙蒸飯。
雙蒸飯,就是指在米飯蒸好過後,蓋子蓋緊,繼續加大火讓蒸汽把米飯蒸飽和。
特點水分多,飽得快,餓的也快。
小侄女穿著新的花襖子,個子似乎長高了點,誘人的紅燒河豚,她視而不見,盯著油汪汪的鹹鴨蛋看。
秦遠笑著給她夾了好幾瓣鹹蛋,溫和說道:
“吃雙蒸飯餓的快,鹹蛋黃有油,多吃點,壓餓。”
秦小霞眉開眼笑,重重點了點小腦袋,說:
“嗯!謝謝小叔。”
秦三柱看得老懷寬慰,給自己倒杯七寶燒,美滋滋喝著,又期待著說:
“阿遠,這河豚裝出鍋有一會兒了,別等涼了,趕緊嚐嚐。”
河豚沒有細刺,滑嫩的魚肉掛著紅紅的湯汁,油汪汪的,微微冒著誘人熱氣。
秦遠夾了一塊魚肉,塞嘴裡。
鮮、甘、嫩、肥,滋味絕倫,但卻一點不膩。
“真好吃,還下飯。”秦遠刨了口米飯,不禁讚道。
秦三柱喝了口小酒,笑呵呵說道:
“沒有熬河豚肝油,這道菜只有六成水準,等下次時間寬裕,那會兒草頭該能吃了,我給你做道正宗的河豚焐草頭,這菜城裡大廚都不如我。”
秦遠笑著點頭。
倒是張桂蘭沒好氣道:“行啦,喝了酒就少吹兩句。”
秦三柱又樂呵喝口酒,也不反駁。
一時間,家裡四口人,溫馨吃著午飯。
就是張桂蘭老抱著一碗白米飯吃,不見夾菜吃,好的緊家人先吃,自己湊合就行。
看得秦遠一陣無奈。
好在小侄女會給奶奶夾鹽鴨蛋吃。
吃完飯,秦遠又在家裡待到傍晚,才返城。
今天他請了一天的假。
等回到繁花衚衕,天色已經黑了下來,秦遠看了下表,已經7點多。
。
晚上,44號石庫門,白熾燈依舊亮著昏黃的燈光。
但今晚卻比往常熱鬧不少。
秦遠在天井支好車子,路過小客堂時。
見44號除了馮舒雅,其他人全在這兒,圍著個收音機激動討論著。
而這兩天馮舒雅在中藥材公司加班,那邊離衡山路近,她住衡山路公寓。
瞧見秦遠,大家都很熱情,邀請秦遠一起過來坐。
收音機放在一個長條凳上,秦遠笑著答應,走過去。
接著,許貞笑吟吟給他遞來一個小板凳,讓秦遠挨著自己坐下,又解釋道:
“今兒,我爸撞了大運,在信託商店淘換到一臺收音機,邀請大家一起過來聽。
剛剛播的是《林海雪原》,蠻精彩,可惜你來遲了,節目已經播完。
這會兒大家意猶未盡,尤其那倆小的,纏著我爸講類似的故事,我爸正麻爪呢。
秦遠同志,你是當過兵,對這個熟,要不你給她們講講?”
說完,她笑盈盈地看著秦遠濃眉大眼的面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