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盜還在你爭我搶,被烈火逼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正要大亂,忽聽盜魁下令搭建竹梯塔。
忙不迭架起數十架蜈蚣掛山梯,撐在一處。
在火勢最弱的大石槨之上搭起了一座簡易的竹塔,各自手舉草盾藤牌,頂著亂箭攀上竹塔。
如此一來,燃煤之勢暫緩,原本驚慌失措的群盜才漸漸安穩下來。
但經過這一陣動作,又不免折了十數人。
陳玉樓身處竹塔最頂端,附身望去。
四下烈火灼灼,眾人好似被困在火海中的一座孤島上,只能徒手待斃。
他又藉著火光,望向城樓,見城牆間都是一架架的弩機,後面站了無數木人。
木人都和常人一般高大,用油彩繪著五官,瞪目閉口,神色肅然,身上披著的盔甲衣袍都已朽爛。
每座城牆上的木人都被分作了兩隊。
一隊負責運箭裝弩,一隊則不斷地做出掛弦擊射的動作,只要城中弩箭不盡,或者機括不崩,便無休無止。
那城中不知儲存了多少箭矢,射到幾時方休。
城中火勢愈演愈烈,想要堅守到箭矢耗盡,只怕痴人說夢!
陳玉樓見狀,悽慘一笑,面如死灰。
“想不到我陳某人縱橫天下三十餘載,最後卻要死在此處,連個全屍也落不下”
羅老歪此時也定下了神,掏出搶來對著城上的木人就是一陣亂射,聽到陳玉樓的話,怒目圓睜地對他吼道:
“陳總把頭說的什麼狗屁話,曹他奶奶的,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女人,票子老子這輩子也享受夠了,跟他孃的這些狗日的陰兵拼了,老子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陳玉樓經他這麼一喊,瞬間清明瞭不少。
晃了晃愈加昏沉腦袋,不再多想,抖擻精神繼續指揮群盜抵禦流矢。
另一邊,敵樓中。
李長清繞過一匣匣的箭矢。
找了半天,終於在深處看到了如大泵般的水銀井。
接下來,只要把井中水銀洩出。
城中機括沒了動力,機弩自然就無法運轉。
道人提劍向前,走到一半,忽覺腳下一空。
身形晃了晃,邁過了地上的翻版陷阱。
這地面看上去平整堅固,卻暗藏殺機,只有一塊薄薄的石板鋪在上面,其下全是塗滿劇毒的利刃。
不知情的一旦踩上去,就會落入坑內,頃刻間死於非命。
不過,這對常人來說無比致命的陷阱機關,在李長清眼中卻形同虛設。
他只輕瞄一眼,便不再關注。
大步走到水銀井前,揮劍一斬。
那重愈千鈞,一尺厚的鐵皮包裹的水銀井被硬生生削去了一半。
隨著一聲巨響,由於壓力的作用,汞氣如同開鍋般澎湧而出,井裡的水銀傾瀉四濺。
“陳兄,現在你我可是兩不相欠了!”
李長清在削開水銀井的瞬間便飛身後退,幾個縱躍間出了敵樓。
水銀井破裂之後短短几息,城中流水之聲隨之斷絕。
群盜茫然失措,愣了半晌,陡然爆發出一陣死裡逃生的呼喝。
陳玉樓抹了把被火煙灼的通紅的眼。
朝城樓上望去,只見一股股水銀從箭孔中流了出來,有些不明所以。
他運氣好,除了身上有幾處燒傷,並未中箭。
原本在他身下的羅老歪就沒那麼幸運了。
就在不久前,羅老歪殺紅了眼,吆喝著要登城手刃陰兵,卻不料被一支暗箭正中右眼,慘嚎著掉下了竹塔,此刻猶生死未卜。
經過這一遭,塔上活著的盜眾和當兵的加起來只剩三十幾人,幾乎是人人帶傷,個個掛彩。
剛從閻王手裡撿回條命來,所有人都驚魂未定。
“諸位弟兄,城中機括咳咳咳.想必是城內箭矢已盡,我等性命無憂矣.”
陳玉樓一開口便劇烈地咳嗦起來,此時雖仍然身處火海的包圍,他的臉上卻有著一抹喜色。
沒了箭矢,他們就不必再兩面拼命,一邊舉盾御箭,一邊防著大火,生存下來的機率頓時飆升。
“啞巴,羅帥剛剛中箭掉了下去,你去.”
陳玉樓話說到一半,卻被站在石槨上的啞巴崑崙摩勒猛地推了一把。
“你”
陳玉樓猝不及防之下,反而下意識抱緊了竹塔,剛要開口,卻突覺身後勁風呼嘯。
回頭一看,駭得是亡魂皆冒。
只見一支人臂粗細的大箭,來如流星,勢若雷霆,夾著一股金風,從城中一臺早已蓄勢待發的駑床中激射而出,奔著自己直摜而來!
“吾命休矣.”
那弩箭來勢極快,等陳玉樓看到的時候,想要躲避已經來不及了。
鐵槍般的箭簇倏忽而至,轉眼間已到近前。
陳玉樓瞳孔驟縮,心跳陡然加速,渾身血液彷彿在這一刻停止,面板甚至能感覺到弩箭帶來的那股凌厲的風!
“總把頭!!”
三十餘年的經歷走馬觀花般在眼前掠過。
陳玉樓心知必死,緩緩閉上了眼,面上竟露出幾分釋然。
就在這生死決別之際,忽然聽到周圍傳來陣陣驚呼。
陳玉樓愕然睜雙目。
一道璀璨驚世的劍光從天而降。
丰神俊朗的道人飄若游龍馮虛御風,兩袖獵獵。
一劍天傾!
奔雷般的箭矢被劍尖一觸,霎時分崩離解。
在漫天火海之上化為齏粉,飄逝無蹤。
天地為之一靜!
五十年後,退隱江湖多年的卸嶺盜魁夢迴瓶山,還會常常想起當年的一幕。
那一刻,他看見了謫仙。
多年以後,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上,三個年輕人找到正在躺椅上曬太陽的他,請盜魁出山。
他笑著搖搖頭,講起了那一段塵封已久的傳奇往事,和那一位劍出天河卷的劍仙。
莫名的,陳玉樓想起了幾句詩。
“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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