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千塵擦了擦嘴巴,原本只是重傷元氣大損罷了,而這一碗餿米粥卻差些送走自己,令他心中不免感嘆小爺我真是吉人天相,福大命大。
胖子當時被沐俞救走時處於半昏迷狀態,經過療傷修養,現在雖然還是沒什麼氣力,但起碼可以下床行走了。他整理了一下衣襟,看著窗外清冷的月夜毫無睡意,起身朝馬車外面走了出去。剛一開門,一股清香撲面而來,原是馬車門旁一直站著一道白裙倩影,這漫長的夜晚她始終未離開胖子馬車半步。
看著這許久不見的身影,胖子一下呆住了,心中似乎有些想念,又說不出為何。而墨傾雪此時也轉頭靜靜地看著胖子。
“啊......是你,你在這裡做什麼?”重逢時該說些什麼,胖子心裡實在沒譜,只得問了這麼一句。
墨傾雪面無表情,不再看他,轉而望著月亮,道:“你不妨猜猜看。”
胖子心裡真是想扇自己一巴掌,昏了腦吧問出這種問題?她在這裡還能做什麼?當下尷尬地撓撓頭,說道:“你......你們途中是不是出了什麼事,這麼久才來到平州。”
墨傾雪道:“是。”
夜千塵看著她,等著她說下去,不料等了半晌人家好像沒打算說下去。心想就一個‘是’就完了?你好歹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啊,於是追問道:“那你倒是說說啊。”
墨傾雪彷彿看不見他的焦急,仍是無比淡然道:“說什麼?”
“說說你們在路上遇到什麼麻煩了啊。”
“敵襲。”
“那,你們都沒事嗎?”
“現在沒事了。”
“你多說兩句能死啊?知不知道多少人擔心你們呢?”
聽到這句話,墨傾雪的神情從淡漠變成冰冷,胖子不知道怎麼,感覺周圍有些涼,看著她面色轉變,不自禁退後了一步。
“那你呢?”看著胖子退後,墨傾雪冷冷的反問道。
胖子頓了片刻,隨即反應過來。明白了她說的是自己無故失蹤的事情,但看著眼前這個跟上次相見變得更加霜冷陌生的公主,心裡竟產生了一絲絲恐懼感。為什麼她的眼神這麼可怕?我們明明彼此出生入死過......
難道,她這樣的人,心中也會關切一個人的安危嗎?在她眼裡,即便是天下眾生又與她有何干系,她真的會在乎我的去向?
那年莫桑山的風月沒有告訴少年,長夜中的守候已是全部答案;搖曳的燭火也沒有告訴少女,冰不化水,永遠是寒冷的。
......
莫桑山地界廣袤險峻,天絕險地無所不在。而此時一個群山圍繞之地,嶙峋的怪石從四面向上生長形成合攏之勢,包裹住這裡的一個孤單宮殿。
此處原本是狐族起源之地‘孤風嶺’,因地勢多有險阻,又僻靜寂寥,是以千萬年來,也只有狐族在此生活過,別說是人類,即便同為莫桑山的妖族,也沒幾個知道孤風嶺真的存在。
宮殿內的景象絕對算不上瑰麗,這裡一片死寂,荒草叢生。牆面和柱樑裂痕遍佈,也唯獨穹頂與柱腳的一些古老鵰花還算儲存完好。只是年歲已久,這些圖案早已絕世,恐怕也只有此時靜臥在大殿之中的天狐,能夠看懂了。
天狐一身白色薄紗,隨意地披在白皙無瑕的身軀上。她其實並不喜歡人類的衣服,在她沒修成人形之前,或者說所有的妖其實一開始都是赤裸著身體在這片大地上無憂無慮地生存著的,無論寒冬酷暑。
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妖族修為越高,外形便越接近人族。而當經歷過數百年劫難的重重蛻變之後,單從外貌看來,妖族更是與人類無異,甚至體徵也幾乎一致。絕大多數妖族,其實十分痛恨這個蛻變的過程。試想人與妖從來水火不容,妖族努力積攢修為,最終卻變成自己仇敵的模樣,也不知算不算可笑。
誰讓這望而無盡的大陸上,人類天生就是造物主的寵兒,他們明明身體羸弱,卻擁有萬族進化了數十億年也無法企及的智慧;而在修煉一途上,彷彿也天生與世界元力親和無比,一路暢通無阻,用短短數十年的時間便達到妖族幾百年也無法達成的境界修為。他們還可以創造工具,僅數千年便將文明發展至鼎盛,輕而易舉地成為了大陸霸主。
而利用手中的力量,他們開疆拓土,建城立國。他們彼此擁護,又彼此對立,在這幾萬年來翻起無數硝煙,剿滅了無數與他們立場相對的種族。他們喜歡殺戮與征服,連異族反抗的權利都要剝奪,站在他們自己創立的‘道德’之上,自詡正義。
這就是人類。
此時空無一人的宮殿內,天狐獨自倚在此處,面上的憂傷完全浮於表面,她的一雙眼此刻充滿哀怨,那是百年孤獨,是永遠無人問津的野墟。
因為她偏偏就是愛上了一個人類。
她的目光轉向遠處,彷彿穿過了這片荒蕪的地域,飄向更遠的地方,那是朦朧中的寒山。
“洱帆……轉眼又是百年過去了……我好累啊,我不知道能不能撐過去,若是當初沒有遇見你,恐怕……恐怕我不會有毅力活到現在吧,可是,你為何不再回來看我一眼……”天狐喃喃自語,兩行清淚劃過臉頰,她閉上眼,彷彿這樣能夠看見埋藏心中多年的身影。
四下無人時,這位千年天狐她也如同所有痴情女子一般,孤獨而脆弱地思念著情郎。
忽然,她又睜開眼,咬牙壓制住那洶湧的思念,可越是這樣,那道身影便越清晰,彷彿就在眼前。天狐雙手忽然扶在頭上,身體蜷縮成一團,咬牙啜泣著,嘴角竟留下鮮血,這心碎斷腸、相思成疾的狐女,在這無聲的宮殿內,承受著萬箭穿心之痛。而默默注視著她與內心的思念對抗的,也唯有那些古老的石柱,和岩石裂縫中的野花了……
天空緩緩出現密密麻麻的烏雲,如浪濤般翻滾著,隱隱中似有呼嘯之聲。天狐艱難地抬起頭來,此時她竟已流下血淚,兩條鮮紅從眼角到下巴,觸目驚心。
滾滾烏雲擠出一道顏色怪異的光芒,那色彩說不上來是白還是金,總之不是屬於人間的顏色,也不是屬於人間的光芒。它照耀而下,冷漠而威嚴。雖是一道光芒,卻並不刺眼,甚至讓人懷疑那到底是不是光。它傾灑在這片群山上,沒有絲毫照明效果,只是徒增了一層肅殺。
天狐冷冷地望著天空的這道光,光越來越大,她的視線穿過烏雲,再向上穿過了九霄,而光背後那冥冥中的存在,也同樣在望著她。
以肉體凡軀,與天神對視!
“來吧!我今日,就是打算賭上一把的。”天狐的聲音穿透了這渾濁的人世,落在那烏雲中敞開的光芒之上:“滾滾紅塵千年,我早厭倦了!我知道你們一直都存在,一直覬覦著這片大陸,你們掌控著屏障,不讓生靈觸碰法則,今日我要看看,是你們將我滅殺,還是我迎來涅槃!”
嗡~~~~
光芒散落下來,傳來一道神秘、不存在於世間的聲音,但天狐聽懂了。
“執念?哈哈哈哈哈……”天狐忽然大笑著,道:“是了……我也不清楚我何必執著於這種種?但這……與你們無關!!”
轟!!
隨著天狐話音落下,九天之上再次響起了一聲充滿威嚴的聲音,如果光芒盡頭真的是天神,那這一定是在怒斥天狐的藐視。
但那道光芒的顏色,是一種這世間根本不存在的顏色,也看不清背後的真面目,一道巨影若隱若現,飛速下降,那是足以劈開這片十萬大山的一個巨斧,巨斧無柄,只有龐大的、遮天蔽日的斧身,其上是無數樣式古老,卻意義不明的符號。周圍是金色雷霆繚繞,但是沒有震耳欲聾聲音。或者說,那種聲音大到聽不見。
巨斧橫亙在孤風嶺之上,整座宮殿與之相比也如此渺小。天狐此時額頭全是汗珠,一聲怒嘯之下,白光一閃!化成了雪白的九尾天狐真身。
天狐的身軀已經很龐大,但此時面對這開天闢地的天劫之斧,卻如同螻蟻般渺小。
那金色雷霆不斷落下,似是要毀滅與天狐以及與她有關的所有事物,抹殺她存在這個世界所有痕跡。不論上天、下地、東、西、南、北、生門、死位、過去、未來。
這天劫之難,竟是要讓泯滅她與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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