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越墜越快,眼前場景越來越黑。周遭不時傳來惡鬼亡靈的譏笑聲。
不知過了多久,當眾人都以為會就此喪命於此的時候,腳下如鏡般的水面泛著微光出現在他們眼前。
是一面湖?還是潭?還是海?不管了,成為落湯雞起碼比直接摔死強一萬倍。
水一容心裡這樣想著。
然後,這個古老孤寂的無邊深潭,千百年來無人踏足的深淵盡頭次第響起五下巨大的‘撲通’聲響,迴盪在四周空曠的黑暗世界。水花如同沉靜千年終獲赦般暢快地炸開,飛的很高很高,實難想象這五個人下墜時到底在空中逗留了多久才落入深潭。
黑暗盡頭,夜千塵的腦袋一陣天旋地轉,隱約感覺很冷很冷,呼吸困難。然後有一雙柔軟至極的芊芊玉手扯住自己的腰帶,揮動四肢向上游去。
太糟糕了……
王黎,我知道你一定聽得見我的呼喚,但你來得也太慢了吧……
在失去意識那一刻,胖子隱約聽見月陌霓三人慌張對話。
“該死,咳咳咳……這個死潭難道沒有岸嗎?”
“你不要扯我的衣服!”
“閉嘴!我不太會游泳。”
“你生活在羅剎島!不會游泳?”
“誰告訴你羅剎島是一座島?快去救我師弟!他也不會!”
“咳咳咳!仙子……麻、麻煩你了!”
“……”
最後,這位仙子愣是用絲帶扯著四個人,艱難地在這深潭裡遊著,所幸在她力竭之前,終於上了岸。
她將夜千塵與若心放在一旁,仔細探查著他們的脈絡,在確定了二人性命無憂後,這才鬆了口氣。至於後面喝了不少水的卓般若與水一容她倒是一點都不擔心。
此時幾人的衣衫盡數溼透,夜千塵靈海受創,若心精力透支,二人皆是昏迷不醒。月陌霓耗盡功力,水一容與卓般若恐怕也不剩兩成。‘開山五騎兵’慘烈至極。
這個深潭岸邊怪石嶙峋,幾人腳下踩的是一種奇異黑沙,零星分佈一些散發著奇異微光的細石,倒是有幾分夢幻。高低錯落的石壁四周生長著怪異而美麗的七色藤蔓、有斑點的花、葉片發光的樹木……還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植物。
遠處不知名的飛蟲散發著淺黃色光芒在譚邊千百成群的形成一片星空。再往更遠處看,是一片龐大到難以想象的樹林,樹林中多的是一種無葉小樹,樹幹樹枝晶瑩剔透,彷彿其內蘊藏著某種能量,時不時閃著光芒。那些美麗的飛蟲在自身光芒黯淡時,往那晶瑩剔透的無葉樹上棲息一陣,身上又復亮光十足,歡快地飛走了。
林中有無數樣貌瑰麗的昆蟲,時不時有一些鹿角馬身、或牛頭蛇尾的奇特生物,朝這幾位不請自來的人類左看右看,或許是因為夜千塵等人對它們來說同樣是‘奇特生物’?剛開始月陌霓三人還嚴陣以待,一臉警惕。天知道這些來歷不明的生物有著怎樣的攻擊手段,但後來,他們發現這些生物僅僅對他們是好奇而已,似乎並無敵意。
這裡的一切,彷彿都不似人間。
幾人找了個看起來安全的地方,盤坐恢復著道行,竟意外發現這深潭邊的靈力極其渾厚,才過了三四個時辰左右,他們三人一身功力已經恢復了五六成。
水一容沒有食言,在有所恢復後,開始用那深厚的精神力探查著夜千塵的靈海。她手指點在胖子額頭上,靈覺如浩瀚星河般擴張開來,頓時夜千塵的身體在她腦海不斷放大,細微入至到甚至能將他身上的每一條血管,每一根毛孔都看的一清二楚。
也就是下一刻,水一容臉上忽然露出了無比驚駭的神情!
這胖子,他竟是……
…………
又是三四個時辰過去後,水一容收回了靈覺。
胖子面色痛苦的悶哼一聲,面色稍微恢復紅潤了些,緩緩睜開了眼睛。
“唉?你是誰?”
這是胖子醒來後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月陌霓在旁一聽,對水一容厲聲質問道:“你做了什麼?他怎麼失憶了?”
“你能不能別這麼神經過敏?”水一容沒好氣地說,隨即轉過頭來,只見她此時整個人哪裡還有半點之前平凡無奇的樣子,一張臉宛如脫胎換骨般成了國色天香的容姿,真個是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
月陌霓一愣,怔怔看著這不輸自己的盛世容顏,道:“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絕美的水一容淡然道:“我方才動用了最高精神力,不便再分心保持‘千人千面’,自然會變回本來的面貌。”
卓般若點點頭,道:“對啊,這才是師姐的真容,我覺得還是不太好看。”
夜千塵眼角抽搐,心想這呆子的眼睛果然有問題。也懶得理會他,定睛望著容貌大變的水一容,一時竟看痴了,問道:“你真是水一容?”
水一容女子點點頭,道:“現在,你們夜府也欠我一個人情。”
夜千塵:“好說!你下半輩子我買了!”說完轉向月陌霓道:“你也是。”
二女無語……
在這個陌生而怪異的巨潭邊,幾人毫無方向,於是決定往樹林那邊走走看。原本他們以為,這個深淵盡頭應該是一幅孤魂野鬼肆虐的景象,沒想到卻是這般奇妙洞天,置身其中,如在夢境。就在他們轉身沿著岸邊朝樹林走去後,那再次恢復寧靜的潭底深處,一個龐然大物悄然睜開雙眸……
夜千塵揹著兀自昏睡的若心,向水一容問道:“你怎麼不順帶把若心也弄醒?”
水一容邊走邊說:“他精力消耗過多,就是得睡一覺。”
胖子聞言,想想也是。只是這一路還得辛苦自己揹著他。
幾人十分謹慎,雖說這個地方美麗如畫,但誰也不敢說周圍隱藏著多少潛在威脅,萬一哪裡又蹦出一個或幾個巫師,在這萬丈深淵地底深處,他們可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夜千塵躲在二女身後的同時,不停用靈覺在周身直徑數十米範圍內尋找著暮淵劍的蹤跡。方才地震山搖,暮淵劍脫手掉落,按理說應該也是在這裡附近才對,為何就是找不到呢?暮淵可是在六國劍譜排行第十三位呢,自己廢了無數口舌才從沐辰老頭子手上騙……不,求來的名劍,可萬不能說丟就丟了啊。胖子一臉痛惜,懊惱自己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搞得好像他以前沒幹過丟三落四這種事似的。
正走著,身後的水面波光粼粼,悄然泛起了陣陣極難察覺的漣漪。但再難察覺,瞞得過夜千塵也瞞不過水一容三人。他們彼此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往那水面看去,神色凝重。
夜千塵也跟著停下腳步,倒並不是因為他也知道了有東西靠近,而是突然在這一刻感受到暮淵的氣息了。
“小心!”月陌霓沉聲道。
隱藏在微微翻著波浪的水面底下之物,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暴露了,於是不打算再藏。
水面開始劇烈晃動,緩緩旋轉,形成一個漩渦,彷彿要吸納一切活物,岸上的地面也開始微微顫抖。
夜千塵幾人經過不久前的大地震,現在對所有的顫動都敏感至極,紛紛運轉氣息,警惕的等待著水裡那神秘存在露面。
水流轉速越來越快,直至漩渦中心已凹下去很深很深後,一道龐大難以想象的黑色身影從中破水而出!光是它頭顱探出來那一瞬間,五人便已感覺到自己的渺小。那是一條全身暗藍,身長足有數十丈的巨蛇,身上稜片每一塊都有夜千塵的肚皮那麼大,月陌霓幾人的體型加起來,恐怕都比不過它的一雙蛇瞳。蛇頭額上是無數散發著七色光彩的晶石,正如潭水的波光熠熠生輝。此時巨蛇緩慢吐著舌信,冷冷注視這幾位不速之客。
巨蛇出水之後,周邊所以花草藤蔓無不光芒大盛,遠處那些奇異生物紛紛趴地俯首,發出陣陣臣服的低呡。這些動物、植物身上的光芒匯聚到巨蛇頭上的晶石,照亮了周圍美麗絕倫的景象,致使它原本暗藍色的身軀反射著無數光芒變成了湛藍色。
在這個美麗的世界,彷彿這條巨蛇便是主宰。
月陌霓等人紛紛後退,幾人在這條蛇出現那一刻,隱約感覺此處所有存在皆因它而生,為它所用。
這絕對是人力難以抗衡的存在!這是夜千塵的第一個念頭。但片刻後有一個更令他吃驚的現象產生了,此時此刻他對暮淵劍的感應更加濃烈,彷彿就在眼前,但又看不見。
巨蛇的眼睛冷冷地在五人的面上一一掃過,當它目光停留在夜千塵臉上時,蛇瞳驟然收縮,忽然張開足可吞食天地的蛇嘴,在夜千塵驚駭而警惕的目光中,一柄劍從它口中飛了出去,直衝胖子而來!
這劍周身泛著紅黑色光芒,厚重鋒銳,正是暮淵!夜千塵眼神一凝,卻發現此時的暮淵與以往大不相同,雖說氣息光芒沒什麼改變,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暮淵中附帶的戾氣遠勝以往,並且在那紅黑色光芒之後,竟有無數亡魂鬼怪的虛影攀附其中!
這暮淵劍怎麼會被巨蛇吞進了肚子裡?夜千塵來不及多想,只是儘量往旁邊閃躲,暮淵瞬間而至,在電光火石之間已插在胖子原來所站立的位置。而那紅黑色光芒中的亡魂鬼影,居然在這時鎖定了胖子,往他身上飄了過去!
月陌霓望著此時猙獰肅殺的暮淵劍,心想這到底是什麼邪劍,居然還要反撲主人?當下驚呼道:“夜公子!暮淵要噬主!”
夜千塵聞言不知所措,自己拿起這把劍這麼久,可從未發生過這樣的情況啊!於是問道:“怎麼會這樣?”
水一容雖出身羅剎島,但望著暮淵的眼中竟也有忌憚:“你修為平平,為何要用戾氣這麼重的劍?”
夜千塵不解道:“不對啊!沐俞跟我說,這把劍在他家劍冢中溫養多年,戾氣早就消除了!”
“沐俞是誰?”
“我小弟!”
“……”
然而從暮淵劍身中飛出的亡魂鬼怪可沒打算給這胖子多少時間吹噓,眨眼間就要將他淹沒。
名劍有靈,暮淵跟自己相伴期間,幾度歷經生死,胖子不知道暮淵為何掉下這個地方後會變成這樣,但他篤定自己與這把劍是心意相通的,此時只要伸出手緊緊握住它,一切都會變好,說不定暮淵也有脾氣,它只是在埋怨自己總把它弄丟呢?
心裡這麼想著,此時夜千塵全然不顧水一容的呼喊,伸手朝暮淵的劍柄抓去。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下,牢牢握住那把劍。瞬間那些亡魂鬼怪口中紛紛發出尖銳刺耳的狂笑聲,彷彿看見了最想看見的一幕,盤旋在夜千塵周圍,以它們自己的方式進行著這神聖的儀式。
沒錯!握住這把劍吧,讓我們的遊魂得以寄於劍上,暮淵將是最強大的宿主,然後你,拿著這把劍陪同我們一起留在九幽地府,生生世世彼此相伴吧……
暮淵本是殺戮之劍,拿起它的人無一善終,你也別想逃離詛咒!
夜千塵!
“啊啊啊啊……”
胖子痛苦地呻吟著,右手彷彿牢牢鑲嵌在劍柄上抽不開,周圍不停盤旋的亡魂鬼怪此時竟然一一覺醒了靈智,眼神不再空洞,腳下陸續生出一個又一個血紅色的法陣,陣紋一頭連著腳下,一頭連著暮淵。
月陌霓一驚,失聲道:“暮淵這是在噬魂!”
水一容與卓般若面面相覷,卻不知如何是好。他們作為羅剎島的天驕,比月陌霓更清楚噬魂的可怖。這把暮淵劍本身殺戮氣息濃重,只不過被沐家劍冢溫養得好,磨平了稜角。而此時暮淵出現這等異象,定是被什麼東西喚醒了自身暴戾的一面。
‘噬魂’是劍靈對主人極其霸道的一種反噬方式,連靈魂也要奪取!反噬一旦完成,就不再是夜千塵操控暮淵,而是暮淵在操控著夜千塵,屆時他就是一個行屍走肉的劍奴了。
卓般若朝他喊道:“夜公子,鬆手啊!”
夜千塵彷彿絲毫聽不到。
水一容沉吟片刻,道:“我明白了,那些亡魂鬼怪正是屬於萬鬼窟的。暮淵劍在掉下來的過程中被它們察覺,暮淵本身霸道而陰戾,帶有死亡氣息,對它們來說是極好的載體,便想要寄宿於暮淵中。而暮淵劍的劍靈許是受這些亡魂鬼怪的負面能量影響,才要反噬夜千塵。這個時候如果夜千塵修為不夠,恐怕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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