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州古城之上，城頭巍然矗立。
王黎愁眉不展的來到城牆之上，看到有個人也在這裡。一襲白衣，儒雅無雙。
彷彿看見他，一切要事也變閒事了，王黎輕笑一聲，眉弓毫無預兆地舒展開來。
“白先生今日竟有空看風景？”
白宣回頭看著她，笑道：“王姑娘，聽說你要離開平州了，我們總不能每次分別都那麼悄無聲息吧。”
王黎微怔，隨後道：“人生何處不相逢，你很在意這個儀式感？”
白宣疑惑反問道：“你覺得不重要？”
王黎低下了頭，絕美面龐彷彿有一抹微紅，只是日光下不太明顯，她輕聲說道：“重要的東西，往往很奢侈。”
白宣輕笑一聲，沒有接話，轉而又問道：“你前不久跟我說過你在‘時空死域’的事情，還在調查那個叫做祝無輩的人的來歷麼？”
王黎點點頭道：“他關乎到……我們少年時也曾想要追逐的真相。”
白宣目光遠眺天邊，彷彿在追憶：“你還記得啊……”
王黎：“怎麼會忘記，雖然當年我們相知相熟的幾人離開書院後，因身世背景問題不得不接手各家政事……”
“但是有些人終歸變了，而你還有這份執著，真是風采照人。”
“白先生，你做到的，才是了不起的事。”
“王姑娘，南迴這個地方，神學的擁護者多得可怕，你之前遇到那個叫做‘婭維斯’的預言之神，是所有州域神殿的共同信仰。但奇怪的是，好像很少人知道這個神的名字。”
王黎聽聞此言，疑惑道：“你也一直在調查？”
白宣搖搖頭，道：“不是我，是柳衣。”
王黎聞言疑惑更甚：“劍聖柳衣？”
白宣道：“劍聖是我們北國人的稱呼，他來到此處只是自稱普通的行者。此人身上疑雲重重，早在很多年前他來到北國，便聽說他除了來歷神極其秘外，一身修為還深不可測，見多識廣，通曉陰陽。因此受到皇室邀請參解神語閣之謎。他出來後，也來到了平州，如此人物，沒有選擇介入當地戰爭，而是比你更早一步探查到了關於神殿的真相。”
王黎越聽越驚，趕忙問道：“什麼真相？”
白宣深深的看著她，低聲道：“神族真實存在，並且一直透過某種途徑以意志聯通人間，為了傳教，在世間各處都有他們的使徒，這些神之使徒，多出自地方神殿，神殿掌握了某種可以與神溝通的方法。那個叫做祝無輩的人，正是平州神殿的前任大供奉，也被稱為‘神指派的第六使徒’。”
王黎聞言，回想起祝無輩生前的遭遇，和他所掌握的，可聯通神族的秘法，面色凝重無比，道：“需要透過人類傳教……當時與我交過手的婭維斯不是本體……看來跟我猜測的一樣，神自身無法直接降臨人間，可本該存在於另一個世界的神，為何要來人間傳教，傳教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白宣道：“為了實現‘終極文明’。”
“終極文明……”
王黎忽然想起，天狐渡劫時，風月劍派弟子溫清塵追討同門叛逆姚經城時，後者口中出現過這個詞。
姚經城時天河派去風月劍派多年的內應。如此看來，豈非所有神殿與天河的目標是一致的？
白宣不必去看，也知道王黎在想什麼，於是道：“沒錯，凡是推崇神學的地方，包括天河，目標似乎都是這所謂的終極文明。”
王黎腦子有些亂，道：“可是，柳衣的目的呢？在神語閣十年，關於神族的一切，他到底是已經知道了，還是打算在一路上不停去證實呢？”
白宣苦笑搖頭：“這我不知道，或許都有吧。我的一位老朋友，名為鶴千歲，他在平州被稱為神醫，德高望重，聲名遠揚。他一生救人無數，其中也包括所謂的神職人員和當地勢力的大人物。我所悉知，也都出自他口。你若有空去問他，或許能得到更多答案。”
王黎點點頭，心裡還在想趕快去拜訪這位神醫時，卻正好有腳步聲在背後響起。
一位鬚髮皆白，面容慈和的老者在另一人的攙扶下緩緩向他們這邊走來。
王黎轉頭望去，一眼看出那老者雖老態龍鍾，但一身平和之氣與凡人不同，眉目中的祥和彷彿白日暖光，竟可令人氣定神寧。
白宣對老者笑道：“老朋友，我們正說你，你就來了。”
老者正是神醫鶴千歲，王黎還來不及打個招呼，因為她看到攙扶鶴千歲的那個人居然是墨傾雪。並且她看向鶴千歲的眼神完全不像平時對待其他人那樣冰冷。
王黎向墨傾雪問道：“你怎麼也來了？”
白宣道：“有一件事情極少人知道，墨公主的母親，也就是雪城城主墨凌天的愛妻，本不是北國人氏，她祖籍是平州，正是鶴千歲前輩的愛女，而墨公主可是這位神醫的親外孫女啊。”
原來她與神醫竟有這層關係，王黎心裡這樣想著。
鶴千歲笑呵呵道：“王城主，真是年輕有為。”
王黎淺笑，飽含深意地看著墨傾雪，又復看向鶴千歲：“真要說年輕有為，您的好外孫墨公主才是當仁不讓的。”
經過上一次夜千塵心死之事，墨傾雪對王黎少了七分敵意，多了三分敬佩。此時聽到對方誇讚自己，也不管是真心還是嘲諷，便簡單地回了一句：“王城主謬讚了。”
“兩位剛才說的事情，關乎甚廣，老頭子我慚愧，閱聞與眼力都有限得很，但關於祝無輩的往事大抵了解，我給大家講個故事，或對你們探尋前路有所助益。”鶴千歲緩緩說道。
墨傾雪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色，看著鶴千歲的模樣，似乎這件事情連自己也不知道，於是也等著他說下去。
王黎恭敬道：“神醫請講。”
鶴千歲語調平淡，目光深沉，口中緩緩吐出那些年埋藏在心底的事：“數十年前，平州神殿出了一個驚才豔豔的年輕人。他宣稱自己精通神的語言，天生擁有與神明溝通的體質。他自封神的代言人，是神派來南迴國接引所有人走向終極文明的人。他將要遵照神的旨意，整理人類的生活。這個人叫做祝無悲。”
“在整個南迴國，神殿擁有最高宗教級別的權利。只要不干涉民政，神殿做出的決定，連州主也無法干預。”
“在他們眼中，祝無悲此舉無異於褻瀆神明。於是神殿下令逮捕此人。祝無輩在牢獄中度過了半年，無論酷刑加身亦或攻心折磨，他始終不願認罪，也始終堅持自己是神的代言人。”
“沒有人去探望過他，也沒有人過問這個褻瀆神靈者到底是死是活。直到某一天，平州四大家族其中一個家族的家主，花費重金將祝無悲從神殿手中‘換’了出來。”
“救他的這個人，是正是已逝的范家家主，範多寶。”
聽到這裡，眾人眼中滿是不可置信之色。
鶴千歲低聲笑了笑，繼續道：“範多寶雖然是個走錯路的可憐人，但不得不說他的眼光是一等一的，他願意相信祝無悲是個驚世之才，並且為他提供庇護。”
“當兩個離經叛道的人走在一起，罪惡便有了土壤，災難就此而生。祝無悲確實沒有說謊，他精通神族語言，範多寶的從政之道又向來主張劍走偏鋒。二人合作之下，短短兩年時間，他們滲透了神殿的高層，在神殿選舉供奉的時候，所有反對者被范家勢力暗中收買。於是平州神殿有了歷史上唯一一次，由非神職人員獲得全票，並最終順利當上大供奉的情況，而這個人自然是被範多寶捧起來的祝無悲。”
聽到這裡，王黎不禁問道：“神殿的神職人員，不一定全都能被家族勢力收買吧？”
鶴千歲點點頭道：“不錯，神殿裡當然不是所有人都能被收買的，但在範多寶眼裡非友即敵，對待不同意的人，他會怎麼做，也不用我多說了。”
“祝無悲當上了大供奉後，果然展現出他的驚天才能。他進入神殿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編著了一本奇書《九宮方位論》。此書未曾出世便已引起不小轟動，在神學者看來，書中所載的關於空間的諸多論述，可以說顛覆以往人類的認知。祝無悲視角之驚人、觀念之超前，令不少人為之動容感嘆。此後，他的地位水漲船高，擁護者倍增，逐漸穩固了他大供奉的身份。”
“可這個結果並非範多寶想要的。當他發現自己低估了祝無悲，並感覺到此人很難為自己掌控時，他又對神殿動手了。”
“範多寶毀掉了《九宮方位論》的大多數章節，並多次派人暗殺祝無悲，而祝無悲心灰意冷下，逃離平州。後面發生的事情，相信經歷過石橋村一行的王城主再清楚不過了。”
說完，鶴千歲靜靜看著王黎。
王黎嘆了口氣，道：“隨著時空死域的崩塌，關於他的線索也從這裡完全斷了。”
白宣沉吟片刻後，搖搖頭：“沒有任何人或物，會因為死亡而徹底清除痕跡。王姑娘，你和……哎？說了這麼久，千塵小友現在何處？”
王黎看著遠方，道：“他上了寒山。”
......
夜千塵下山時，站在山腰處，隱約可見平州萬家樓宇。
陽光傾灑下的人間場景熙攘，與初來時一樣。這個國度經過深重的災難後，好像又恢復如初。眼下，是萬頃春色。
萬物總是往復的循回，如寒山的雪一般，降落，積堆，化水，再迎接降落……
日光之下，並無新事。
一直以為平州危如累卵，需要一位蓋世英雄救贖。
可是蓋世英雄那麼多，駱天章、王黎、白宣、伏靖……這些人或勇武或高明，如洞穴中的光耀，但最終平州仍是這個平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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