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幾人這時也跟著進去，唯有墨傾雪手裡指著劍，似乎在這時有些失神落魄。
盆地內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王黎氣勢洶洶地來到這裡，看著夜千塵那副模樣，心裡雖然一軟，卻還是面帶怒容，大聲喝道：“夜千塵！你夠了沒有！！”
不出意外，夜千塵面對王黎的怒斥也仍然不為所動。
王黎快步上前，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我們這一路是怎麼過來的，你給我好好想想！”她低頭看了一眼卓芸矜的屍體，一掌推開夜千塵，怒喝著：“她已經死了！！”
她已經死了！
她已經死了......
受力往後倒下的夜千塵腦海迴旋的都是這句話，這時他忽然雙眸佈滿血絲，怒視著王黎，手裡一把抄過暮淵劍衝了上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咆哮震的山崩地裂，夜千塵此刻身體的氣息狂暴不堪，紅黑色的氣息不斷從他體內肆虐而出，彷彿無處傾斜，王黎那句話如同隕石砸落在他心底，所有哀傷悲切在這一刻轉化成狂怒，全是衝著王黎！
啪！
啪！啪！
連續三個巴掌無情地甩在胖子臉上，這可不是平時他挨的普通巴掌，而是王黎攜帶真氣，運功之後的三次重擊。
胖子被打得嘴角流血，臉部通紅，身體倒飛向後重重落下，他全身無力，這一刻身體蜷縮著，不斷啜泣，不斷顫抖，淚水如泉，彷彿最無助，最可憐的小孩。
“你是不是也想死！好啊，很好，全都去死算了！”王黎惡狠狠地走過去，一把拎起嚎啕大哭的夜千塵，手指著遠方的天空，道：“你看到沒有，天狐已經破劫了，我現在必須趕過去，說不定我也要死在那，到時候，你也是一樣的，哭哭啼啼著去給我收屍吧！但我告訴你夜千塵！如果我能活著回來，看見你還是這個鳥樣，你不死我都親手宰了你！給你爺爺丟人的混賬東西！！”
說完，重重地把胖子砸在地上，地板因此瞬間裂開了！胖子雙手抱頭，痛得不停悶哼，王黎仍不管不顧地往他身上又使勁踹了兩腳。
“去死啊！我不會再管你！”
扔下這句話後，王黎頭也不回往洞外走去了，此時墨傾雪聽到動趕過來，也剛好碰上了她。
看著這落寞的美人，王黎昂起頭道：“如你所見，我揍了他，你若要報仇，等此間事了，我隨時恭候。”
墨傾雪低下頭，咬了咬唇，再次看著王黎時，已經沒了半分怨懟，卻輕輕說了一聲：“謝謝。”
......
山林晃動，王黎持劍飛速向遠方疾馳而去了。
沐俞鬆了口氣，他牽著若心，與顧南山一起，在墨傾雪身邊走過，對她點了點頭，道：“接下來，便交給你了。前方戰事吃緊，我們也要過去了。”
墨傾雪也點點頭，隨後望向若心，眼神先是有些複雜，最後變得柔和，想要走過去時，若心卻往後挪了挪腳步，看著她道：“施主，你太冷了，要注意別凍壞他。還有，我師父說過，小孩捱打後，是要吃糖的。”
墨傾雪聞言一怔，竟輕笑一下，低聲應諾：“傾雪謹遵大師囑咐......”
......
轉輪洞中，只剩時不時啜泣的胖子，和坐在他身旁，無聲陪伴的墨傾雪。
許是哭累了，夜千塵站起身，將卓芸矜的屍體背起來，一步一步慢慢地朝外面走。墨傾雪在他身後默默跟著，二人不說話，只是一路這樣走著。
在離洞口處不遠處，一片風很大的山坡上，夜千塵將卓芸矜的屍體輕輕放下，開始用手慢慢在鬆軟的泥土地上挖了起來......
墨傾雪見狀，緩步走上前，彎下腰用那不染塵埃，蔥白如玉的手伸進骯髒的泥土中，也跟著他一起挖。
“我自己來吧......”夜千塵沒有看她，只是淡淡說道。
墨傾雪動作停了一下，隨後站在一旁，靜靜看著胖子徒手挖泥。每當看著他的手碰到地下的荊棘根部劃破表皮，她的心就增幾分劇痛，卻無法阻止。
這時他一定很固執，又很害怕吧......
夜千塵親手把卓芸矜的屍身用一捧又一捧黃土慢慢埋起，最後，她只剩一張掛著幸福笑容的臉還露在空氣中，夜千塵盯著這張臉看了很久很久，最後微微一笑，傷痕累累的手中黃土，慢慢把這嬌媚溫柔的臉龐蓋上。
墳前，有一株如她一般的虞美人盛開。
起風了。
夜千塵坐在草地上，望著天空，不覺已經夜幕降臨了。夜風吹起草木葉瓣，撲在他臉上。
“她說，讓我在一個風很大的地方，把她忘了。”
胖子忽然無緣由地說了這麼一句。
墨傾雪沒有回話。
“她說，她其實不討厭我，對我只有虧欠，卻無從償還。”
墨傾雪仍不說話，只是靜靜聽著。
“墨傾雪，在你看來，我可笑嗎？”夜千塵問道。
這時忽有蝴蝶落在卓芸矜的墳上，墨傾雪伸手一招，蝴蝶飛過來落在她手上。
“誰的青春不可笑？”她淡淡說道。
夜千塵看了一眼墨傾雪：“好像從南潯初次見面起，我就一直覺得，這世上沒有人能比你長得更美了，哪怕是天狐，也不能完全勝過你這位聖女。可是我好奇怪......為什麼你平時總是一臉冰霜，是不是也是裝的？”
墨傾雪低頭輕聲道：“我們第一次見面，遠比你記憶中要早。”
夜千塵：“是嗎？”
墨傾雪手裡華光一閃，一幅有些泛黃的畫框出現在手裡，畫中之人與她有幾分相似，但凌亂的線條和粗糙的畫工根本表達不出本尊的萬分之一神韻。
夜千塵一怔，他當然認識這個畫框，卻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畫過她。
“在你很小的時候，我去過夜府，這幅畫，也是你送給我的，只是你應該忘記了。”
夜千塵不可置信地看著畫，又看看她，道：“那應該很久了吧？你還留著啊......”
墨傾雪看著畫，喃喃道：“為何不留著？畢竟還挺好看的。”
她可能審美有些問題......這是夜千塵心中的第一個反應。
兩人相坐無言到了半夜，夜千塵忽然站起身，最後看了一眼卓芸矜墳頭那株虞美人，轉頭對墨傾雪道：“你走吧。”
墨傾雪看著他：“那你呢？”
夜千塵此時的眼神已恢復澄明，甚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深沉，他說：“你一身天境修為，又有責在身，這種時候不應該跟我在這裡。此外，你需告知左以尋，風月劍派第一弟子姚經城，是天河內應。是他與奸人裡應外合，才害得你們遭遇空難。而空音谷門人卓芸矜......受姚經城矇騙......慘遭迫害了。我不能將她的遺體帶回北國，那裡是她痛苦的根源，就讓她在這片安靜之地好好睡吧，這樣就沒有人再打擾她了。”
墨傾雪一直看著他，知道他還有話沒說完。
夜千塵拿起暮淵劍，背在身上，同樣目光灼灼地望著墨傾雪，繼續說道：“至於我自己，現在有一件事情必須要去做。”
墨傾雪：“你有信心麼？”
夜千塵：“我有信心。”
墨傾雪從懷中拿出一個小東西，那是一個樣式很好看白色絲帶包裝，她慢慢解開漂亮的蝴蝶結，裡面是一個如同冰晶一般的糖果，將它遞到夜千塵面前。
“雪城民間特產，冰晶糖，很甜的。”
夜千塵一愣，看著她有幾分不可置通道：“你平時會吃這種東西？”
“你要不要？”
“我嚐嚐。”
冰晶糖入喉微涼，甜潤可口，竟真的像雪花一樣在口腔中很快化了，夜千塵吃了這顆糖果之後，發現臉上被王黎打得浮腫的地方癢癢的，伸手一摸，居然消腫了！
他看向墨傾雪，睜大了眼睛，心想民間怎麼會有這麼神奇的糖，於是道：“你騙我。”
墨傾雪笑了，夜空中這驚鴻一瞥醉了半個人間，她輕輕道：“好吧，這冰晶糖不是什麼民間特產，但確實是糖果，我自己做的。”
夜千塵同樣笑了：“謝謝你，墨傾雪。”
墨傾雪也拿起了劍：“那麼戰後再見了，夜千塵。”
“戰後再見。”
......
那株虞美人花朵輕輕搖晃，兩人分別之後，它輕輕舒展著枝葉花瓣，在這風很大的山坡上，靜靜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