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舍

第39章 織成裙

會見來使的活動。麟德殿其實是一組建築群,分為三殿和幾組裙樓,殿前和廊下可坐三千多人,朝中的官員都

以能出席麟德殿宴會為榮。

李裹兒這次特意過來看舞女們排練,倒是聽聞尚服局折騰出來一種特殊的舞服。只見場中的五百舞女們頭戴金

色發冠,身著單色畫衣,按樂曲節奏變化,共有十六種變化。李裹兒駐足觀看,發現舞女們身上穿的衣服並不

稀奇,甚至還有些單調,但待樂曲奏到第二迭時,樂聲一變,曲調激昂,鼓聲陣陣。舞女們相聚場中,瞬息間

便換了衣服,露出衣襟上美豔奪目的大團花。因為是五百人遵照鼓聲一起做出這樣的動作,從拱形飛橋上李裹

兒的角度看來,倒是頗為震撼。

“公主,不過是她們身上罩了一層單色的籠衫,飛快地從領上抽去放入懷中罷了。”一旁額前描著綠黛眉的宮

女細聲細氣地評價道。

“這倒是比那胡人女子跳的胡旋舞好看多了。”李裹兒微微一笑,卻並沒有興趣繼續看下去了,繼續沿著弧形

飛橋往麟德殿的後殿走去。因為尚服局的司衣那邊剛剛傳來的訊息,織成裙已經完工了,知曉她就在麟德殿,

便已經派人送了過來。

李裹兒美豔絕倫的臉容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這條織成裙話費了一億錢製成,可謂是絕頂奢侈,不能說後無來者,但絕對也是前無古人的。

她發過誓,要穿這世上最奢華最漂亮的衣服。

父皇登基以來,對她百依百順,她知道這是出於她兄姐慘死的愧疚。

父皇把在金城坊賜給了她,她便大興土木,廣建宅第,無論在建築規模還是精巧程度上都隱隱超過了皇宮。

父皇不給她宮中的昆明池,她就自己在府中建了一個定昆池,池中央仿華山雄起一座石山,從山巔飛下一股瀑

布倒瀉在池水裡。另闢一條清溪,用玉石砌岸,兩岸種滿奇花異草,芬芳馥郁,溪底全用珊瑚寶石築成,在月

光下分外清澈,幾乎讓人以為是天上瑤池。

她自己開府置官,勢傾朝野,把國家官爵分別標定價格,公開兜售,不管是屠夫酒肆之徒,還是身為奴僕戲子

,只要納錢三十萬,便立刻授官。她還常常自寫詔書赦令,拿進宮去,一手掩住詔書上的文字,一手卻捉住了

父皇的手在詔書上署名。父皇笑著為她簽字畫押,竟連赦文的內容都不看。

甚至有一次她請求父皇將她立為皇太女,父皇雖然沒有照她說的去做,卻也沒有責怪她。

她不停地挑戰著父皇的底線,看他究竟能讓她做到哪一步。

她知道朝中的大臣們私底下都是怎麼說她胡作非為的,但那又如何?

整個天下本來就是應該屬於她皇兄的!現在她皇兄不在了,她又何必給其他人留著!

織成裙又怎麼樣?終有一天她會穿上明黃色的臺子袞服!

織成裙又怎麼樣?終有一天她會穿上明黃色的天子袞服!

人的慾望是沒有止境的,即使擁有了好東西,也會想要更好。李裹兒也不知道自己究競想要的是什麼,再奢華宏偉的宮殿,在她看來都不如幼時住的寒屋陋室來得溫馨。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她寧願去穿從前那些破衣敗絮,也比現在的錦衣玉食好。

又想起往事,李裹兒心情有些槽糕,走進麟德殿左側的鬱儀樓時,她隨手揮了揮,讓隨侍在側的宮女們先行退下,她想一個人靜一靜。

也許那條傳說中價值一億錢的織成裙可以讓她暫時平靜下來。

待她上了鬱儀樓的三樓後,卻隱隱聽到內間有人交談的聲音傳來。

李裹兒不悅地皺了皺眉,尚服局的司衣自然知道她更衣不喜人在側的習慣,剛剛就已在鬱儀樓門口等候了。這樓上的又會是誰?

但這股被打擾的不悅,在一瞬間之後卻變成了饒有興致,李裹兒用臂間的紅袖披帛包住了腰間會隨著行走而發出聲響的玉帶佩飾,放輕了腳步聲,朝內間走去。越走近就越能分辨出談話的是兩個男子,李裹兒索性也不急著進去,站在門外聽了起來。

“這是那個片場啊?這古代擺設佈置得太逼真的!暈!這個金壺難道是真金做的?居然這麼沉?”這個男人有點大呼小叫,李裹兒眯了眯杏目,不知道此人口中的片場又指的是哪裡。

“你別上牙咬啊!給我看看。喏,這重量,這雕刻水平,確實像是真品。”另一個男人聲音相比較倒是沉穩些。李裹兒笑了笑。這是大唐的皇宮,每件物事都是極其奢華,又怎麼可能會出現贗品?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啊?你說用這破羅盤,就可以回到過去找老闆,但我只想要回到一個月以前啊!我們不會這麼倒黴,回到更過去了吧?”先前那個男人說話還是讓人有聽沒有懂。“這也是有可能的,我們恐是到了唐朝。”

“唐朝?你怎麼這麼肯定的?”

“其實從傢俱便能看出來。秦漢時代人們都是席地而坐,到南北朝時期,垂足而坐開始流行,所以從桌椅凳便可以看出來這是唐宋時期的擺設。而看百寶閣上的瓷器,宋瓷線條簡潔顏色單一,這渾圓飽滿的瓷器造型便是唐瓷的特點,更別說這三彩了。看這桌上銅鏡,唐朝銅鏡多為圓形,而宋朝多雞心形、盾形、鐘形、鼎形、爐形等等……”那個沉穩的男聲侃侃而談,對屋中擺設逐一評論,李裹兒微微訝異,倒是沒想到此人居然有此學識。不過宋朝又是什麼時代?是南北朝的宋國嗎?

“好好……現在就算是唐朝……我們這算是穿越了?會不會碰到唐朝時期的老闆?”

“為了不改變歷史,最好還是不要和他見面。畢競老闆是一直有記憶的,和其他人不一樣。喏……看這洛書九星羅盤的指標走向速度,我們最好哪裡都不要去。喂!不要隨便動人家的東兩!能住得如此豪華,可見非富即貴,可別節外生枝了。對了,架子上的那件裙子也不要碰!”

李裹兒知道那人指的就是尚服局做的織成裙,她本還想在門外多聽一會兒,此刻卻直接推開了內間的雕花大門,就聽裡面的爭吵聲戛然而止。

重新披好紅袖披帛,在玉飾的叮噹脆響中,李裹兒緩緩繞過雲母彩雕屏風,臉上嚴肅的表情,卻在看到室內那兩人時換成了訝異的神情。

因為她從未看過如此剪裁的服飾。這兩個擅自出現在這裡的男人一站一坐,都很年輕,估計年紀和她也差不多大,相貌都很英俊,但令她有些看不慣的是都是梳著短髮。他們穿著的衣服極其貼身,完美地勾勒出他們修長的四肢,就算是胡服也沒有這樣的款式,簡單卻透著一股爽利。站在屋內的那名男子,他的鼻樑上還帶著一副奇怪的東西,像是水晶鏡片一般透明。

李裹兒感到新奇,也就沒有怪罪他們沒有見禮,而且這樣坦然的目光,她倒是許久沒有遇到過了。而且這回還一次就是兩個人。

坐著的那名男子見她進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便不急不躁地站起身,躬身朝她恭敬地施了一禮道:“見過公主。”

李裹兒的下領微微揚了揚,此人行的禮倒是不錯,只是有些生澀,想來應是剛被人教導過。聽聲音,李裹兒便認出來此人便是聲音沉穩的那一個。

陸子岡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很淡定,但背後卻已經開始滲出細汗。他是從進來的這位唐朝美女的衣著配飾上推斷出來這是位大唐公主,只是大唐出了名的公主實在是太多了,他又沒法推斷得太細。而且這位公主年紀看上去大概也就剛剛二十歲,但那股囂張和骨子裡透出來的傲氣,確實讓人不得不低頭。

一旁的醫生也學著陸子岡的動作,胡亂地行了一個禮。沒有得到公主的回應,兩人都不敢擅自抬頭。

幸好唐朝還並不流行跪禮,只是躬身禮。要是到了元朝以後,他們恐怕不習慣也要習慣了。

偷偷地看了眼手中的洛書九星羅盤,陸子岡欣慰地發現羅盤指標的速度不錯,估計很快就會歸位。一旦指標在天道十字線歸位,他們便可以回到現代了。幸好這回運氣不錯,不用在古代停留太長時間,大唐公主那可是一個比一個兇殘啊!

這麼一走神,陸子岡便發現那位大唐公主竟是朝他身旁的醫生走了過去,而且還直接伸出手去,勾住了他的下領,強迫他抬起了頭。

這一出立刻嚇得陸子岡一身冷汗。

醫生還比較惜懂,不理解這位大唐公主的意思,一臉不解地看著她。他要比這位公主高上一頭,所以直起身子之後,便反而是俯視對方了。擱在他下巴上的手溫香暖玉,但卻讓他各種不自在,若不是知道這不是他熟知的時代,他早就不給面子退後一步了。看那公主居然還把手摸上他的臉了,最後停在了他的眼鏡上,醫生才恍然大悟,估計這大唐公主沒見過眼鏡,好奇了。

只聽這位公主緩緩道:“把這東西摘下來。”

醫生這下猶豫了,萬一他這眼鏡摘下來就遺落到這個時代,千年後被考古學家發掘出來,成了什麼出土文物可怎麼辦?可是見這公主一副誓不罷休的樣子,醫生只好乖乖地把眼鏡摘了下來。但卻並沒有遞給那位公主,而是牢牢地攥在手裡。

李裹兒怔怔地看著這名男子,一直在心中封存的記憶就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一般瘋狂成長。

太像了……不,並不是武延秀那樣的五官神似,而是那一身溫柔儒雅的氣質……居然和她皇兄如出一轍……

“笑一個。”李裹兒又向前走了一步,這回他們兩幾乎是緊密的貼在一起了。

醫生這回各種吐槽無能,他怎麼感覺自己像是在被人調戲中?不過下一秒他就想到了大唐公主的喜好,立刻全身的雞皮疙瘩都紛紛起立。這等豔福他還是無福消受啊,幸好在他朝陸子岡求救地看去時,後者適時地拽了他一下,令他與這位公主拉開了距離。同一時刻,熟悉的眩暈也隨之襲來。

李裹兒皺眉,看著只剩下她獨自一人的內間,視線在四周不停地尋找著,卻再無那兩人一絲一毫的蹤跡,就像是憑空消失一般。

若不是指間還殘留著碰觸對方臉頰的溫暖,她幾乎要以為自己是大白天的發癔症了。

是皇兄的魂魄來找她了嗎?可是好奇怪啊……

恍恍惚惚地重新走出鬱儀樓,身邊的女官立刻迎了上來。殷勤地詢問道:“公主,那織成裙可滿意?”

李裹兒愣了一下,才想起她競沒想起來看那條織成裙一眼。但她又不想對其他人解釋,只是重新整理了心情,淡淡道:“不合本宮心意,尚服局再做一條吧。”她說得極為輕巧,絲毫不把這價值一億錢的裙子放在眼內。

旁邊描著綠黛眉的宮女也不以為意,尚服局的司衣領了命令也在細細思索到底是哪裡不合安樂公主的心意。那描著綠黛眉的宮女小心冀翼地向道:“公主,那這條織成裙如何處理?”

李裹兒現在是連看都不想看,隨意地揮了揮手道:“你拿去處理了吧,我聽聞你與一家古董店老闆交好。就掛在他店裡展示好了。”

那宮女立刻盈盈謝過,她服侍李裹兒多時,自然看得出她心情不好,便識趣地不再多言。

李裹兒深深地吐出一口氣,閉了閉美目,再次睜開時,又重新變回了那盛氣凌人的大唐公主。

公元2013年啞舍

醫生待那折磨人的眩暈感過去之後,立刻睜開眼睛,安心地發現周圍是熟悉的擺設。他扶著額頭站了起來,對陸子岡沒好氣地抱怨道:“怎麼會回到唐朝去了?這破羅盤還能不能行了啊?不是說要回到一個月以前嗎?”

陸子岡坐在黃花梨躺椅上,按了按微痛的太陽穴,苦笑道:“我不也說了,這洛書九星羅盤上面的太過於深奧,這羅盤上有五十二層,最多的那一層有三百八十四個格子,你說我這個半調子怎麼能看明白這是如何運作的?”

“呼……還好平安回來了。這麼說來,下次我們還是要碰運氣嘍!”醫生趴在櫃檯上,覺得找到老闆的日子遙遙無期。

“那也要等一個月以後了,這洛書九星羅盤又不是每天都能用,每個月都需要推算特殊的時期才能啟動。”陸子岡剛剛被驚出一身冷汗,深呼吸了好久才終於緩了過來。

醫生卻覺得自己的鼻尖依舊環繞著那大唐公主身上侵襲力極強的薰香,湊在櫃檯上的燕金翔龍博山香爐旁邊聞了好久,才消除那種味道。

“話說,那位是大唐的哪位公主啊?太平公主?高陽公主?”

“我總覺得屋裡那掛在如意雲頭紋衣架上的裙子,那麼眼熟呢……”陸子岡卻陷入了深思。

剛剛頭一次進行了時空旅行的醫生比較亢奮,絲毫沒有差點就被人留下當男寵的危機感,依舊興致勃勃地想要探討一下:“話說唐朝不是崇尚以胖為美嗎?剛剛那位公主一點都不胖啊,身材還很不錯。”

陸子岡瞥了他一眼,鄙視道:“那是楊貴妃的時候才流行以胖為美……而且那是豐腆!不是肥胖!”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起身朝啞舍的內間走去。

醫生好奇地跟了上去,跟著陸子岡穿過啞舍內間長長的走廊,看著他一間間開啟裡面的屋子,終於在是中一間的門口停了下來。醫生見陸子岡停在了門口,不由得推了推他的後背,也擠了進去。

“你在看什麼啊……這是……”醫生忽然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了,只能呆呆地看著屋中那件掛在衣架上的衣裙,久久不能言語。

屋子裡並未燃燈,只是在屋頂上綴了一枚拳頭大的夜明珠,正散發著熒熒的光芒。而在夜明珠正下方的立式衣架上,便掛著一副絕美的衣裙,幾乎難以用言語來形容的瑰麗。

“資治通鑑記載,安樂有織成裙,值錢一億,花卉鳥獸,皆如粟粒,正視旁視,日中影中。各為一色。”陸子岡幽幽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停頓了片刻才繼續說道:“我們剛剛見到的,應該是大名鼎鼎的唐朝第一美人,安樂公主。唉,那公主只活到二十五歲就被殺了。”陸子岡說得淡然,因為雖然覺得可惜,但安樂公主在歷史上可謂臭名昭薯,雖然誰都不知道真假,但最後還被扣上了軾父的惡名。

醫生呆看了許久,才找回自己的神志。剛剛在那間極其奢華的房間裡,織成裙看起來倒並不是特別起眼,可如今在這樣平凡沒有任何映襯的屋子裡。這條織成裙卻完全讓人移不開眼。這條織成裙儲存得極為完好,即使過去了千年,也依舊華麗精美。裙面以百鳥羽毛織成,隨著他的視線移動而產生色彩變化,裙上呈現出百鳥的形態,甚至因為這種變化像是被賦予了生命,栩栩如生,真可謂巧奪天工。

“真是敗家啊……這可是價值一億錢的裙子啊!”醫生嘖嘖稱奇。

“更敗家的是,據史書記載,她做了兩條織成裙。”陸子岡也跟著八卦道。

“兩條!”醫生在屋裡圍著立式衣架轉了一圈,疑惑道:“這裡只有一條。”

“儲存下來的只有一條唄!”陸子岡聳了聳肩,“安樂公主的織成裙也被稱之為百鳥裙,在長安引起了上流社會的時尚風暴,所有仕女們都紛紛用禽鳥的羽毛和珍獸的皮毛製衣,結果導致長安城外的鳥獸絕跡。後來唐玄宗不得不在大明宮前焚燒了安樂公主的織成裙。喏,可能燒的就是其中一條吧。”

“太……敗家了……”一億錢就這麼憑空燒了啊!醫生覺得自己的詞彙空前匱乏,只能不斷地嘮叨著敗家這個詞,“話說老闆把這件織成裙給弄了個單間,不是這裙子有什麼問題吧?”

陸子岡聳了聳肩,不以為意道:“你當啞舍裡每件古董都有異常啊,這不過是件裙子而已,放單間恐怕也是因為它太貴了……”

“也是……”醫生頓時也絕對是自己想多了。

兩人讚歎鑑賞了一番,但終究也是兩個大男人,對這種奢華的服飾沒有太多的興趣。陸子岡也怕開啟房間時間太久,影響屋內的溫度溼度不利於織成裙的儲存,便和醫生一起離開了。

屋內重新變得幽暗,只有夜明珠的光芒在靜靜籠罩在織成裙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門被無聲地推開,一個黑影閃身而入,迅速把衣架上的織成裙捲入囊中,隨後飄然而去。整個過程居然不超過三秒鐘。

屋頂上的夜明珠閃爍了兩下,忽然間永久地暗了下去……

啞舍:啞舍裡的古物,每一件都有著自己的故事,承載了許多年,無人傾聽。因為,它們都不會說話……

啞舍小劇場

陸子岡:話說,唐中宗李顯還有個外號叫六位帝皇丸。

醫生:啊?六味地黃丸?他發明的?

陸子岡:李顯本人是唐中宗,他爸是唐高宗,他弟唐睿宗李旦,他兒子唐殤宗,他侄子唐玄宗李隆基,更要命的是他媽也是皇帝,武則天……所以……這一家子六位帝皇……丸……

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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