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弟,可有想好取什麼字嗎?”孫策微笑地問道。
迎著孫策熾熱的目光,周瑾恍惚了一下,心狂跳了起來。她也想要他可以喚她的名字……
“瑾……”周瑾勾起唇優雅地笑道:“字公瑾。”
公元196年。
周瑾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一直亦步亦趨的孫策,嘴角溢位一色苦笑道:“伯符,送到這裡就可以了。”
孫策盯著這位至交好友,緊緊地把自己的唇抿成一條直線,隱忍著怒火,一言不發。
周瑾嘆了口氣,知道平常喜怒於色的孫策,這時已經剋制的最好的情況了,他現在最想做的,恐怕就是直接與袁術決裂。
可是他們現在還不能這麼做。
周瑾朝後面的小廝使了個眼色,小廝便帶著周瑾叔叔的馬車繼續朝前行,留下他們兩人獨自話別。小喬在兩年前已經被他親自送回喬家了,有時候見不到那神氣十足的丫頭,周瑾還有些想念。
皺著眉沉吟了半晌,周瑾只覺得她該說的話,昨夜和孫策對飲的時候都已經說盡了。袁術這次用自己的堂弟袁胤換下她叔叔周尚,成為丹陽太守,顯然是不滿他們叔侄在私下裡幫助孫策的緣故。孫策不是池中之物,自然不會永遠屈居袁術的旗下,只是這種時候,缺兵少馬斷糧的孫策,是沒有辦法與袁術真正反目的。
孫策看著一向都帶著淡淡笑容的青年如今已為他而鎖緊了雙眉,心下一時不忍,暗罵自己糊塗。這時候最不想離開的,就是公瑾了。而現在公瑾反過來要安慰他,他當真是不省心的大哥。
不無奈深深地壓在心底,孫策勉力揚起一抹笑容:“公瑾,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下次相會時,我要看到你養壯一些哦!”也許是歹單精竭慮的緣故,他這個義弟總是纖瘦的模樣,臉色蒼白,彷彿一陣風就能把他吹走。
周瑾聽到孫策的打趣,知道他已經轉過彎來了,心事略略放下,真心誠意地笑著點了點頭。
抬起頭看到孫策那張菱角分明的臉容,周瑾已經完全看不到以前藏在眉宇間的稚氣,現在站在她面前的,是經歷過血雨腥風殺戮決斷的鐵血將軍。就像是一柄銳利的長槍,就算只是簡簡單單地站在那裡,都會透著一股萬人敵的霸氣。
她本就應該知道,她選擇的人沒有錯。周瑾的唇邊露出一抹欣賞的笑意。
當年,到底是為什麼看中了他呢?周瑾陷入了回憶,不,一開始看中的並不是他,而是他的父親……和孫策身上,那隱約可以尋找的兄長的影子。
她知道自己的哥哥已經死去,可是卻無法阻止自己在其他人身上尋找他的蹤跡。也許兄長還活著的話,他也會走上這條充滿荊棘的王者之路,可是她卻不行。她不夠魄力,不夠勇猛,不夠……不夠無情。
最主要的原因,是她骨子裡依然是個女人,雖然她扮了十年的男裝。而在孫堅逝去後還決定支援如毛頭小子一般的孫策,是從騎虎難下到從始而終,再到心悅誠服,最終盡心盡力。
孫策雖然還年少,可是也已經得到了世人“英氣傑濟,猛瑞冠世,覽奇取異,志陵中夏”的評價。輕佻毛躁的性格和他父親一模一樣,只求這點稜角會在歲月的磨鍊下慢慢抹去,最終成就帝王偉業。
這一切都如同她自己所預料的一樣進行著,可是卻又一樣東西,她千算萬算都沒有預料到的,就是她自己的心情。
周瑾把自己眼中的傾慕與嚮往,小心翼翼地掩去,一點一點地收拾好,然後死死地埋在心底。她現在不是周瑾,而是周公瑾。
孫策需要的,也不是不能拋投露面的周家大小姐,而是能站在他身邊為他出謀劃策,能作為他左膀右臂的周公瑾。這樣,其實也不錯。
她的願望,現在不僅僅是想求得周家自保。
她的野心也變了,她期望能看到他坐上那個寶座,睥睨天下,能看到百姓終結這場末世磨難。
而她,會一直在他身旁。
作為周公瑾,永不後悔。
四
公元199年
“你……你在說什麼?”周瑾藏在衣袖下的拳頭,死死地攥緊,不敢置信地問道。就算是大軍兵臨城下,她都不會如此失態,可是從她最重視的這個人口中,聽到了她認為最不可思議的話,她就無法在保持冷靜。
孫策意外地看了眼周瑾,他沒覺得自己剛剛說的話有什麼不對啊,不就是幫喬國老說親嗎?“你們倆當年不是關係很好嗎?我還以為這些年你推辭了那麼多人的說親,是為了在等小喬長大呢!”孫策笑得一臉促狹,“我當年還以為公瑾你搞什麼斷袖分桃呢!結果是溫香暖玉紅袖添香啊!”
周瑾的指甲越發刺入掌心,她知道這時候她應該說點什麼,可是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三年前她拒絕了袁術的橄欖枝,之請求作居巢縣縣長。而孫策四處征討,打下了自己的地盤,她便佯到居巢縣赴任,卻趁機東渡到吳,與孫策重逢。孫策親自迎接了她,授她為建威中郎將。去年袁術病逝,孫策授周瑾為中護軍,虛領江夏太守。在這幾年中,周瑾助孫策攻破皖城,奪得廬江郡,孫策的帝國已經初具規模。
這些年來,兩人懷著共同的理想,一同謀劃天下,一同征戰沙場,幾乎形影不離。而孫策一直沒有成親,她也就一直抱著一種微妙的心態伴隨在他身邊。一開始總是覺得有些慶幸,他看不上那些深居簡出的大小姐,甚至鼓勵他的幼妹孫尚香舞刀弄槍。去年曹操刻意想要與孫策聯姻,結果他把曹操的侄女推給了自家弟弟孫匡。因為不想要與曹操有太深的瓜葛,也完全看不上那種用婚姻來交換的利益。
可是越是這樣,就越讓她心裡那個不切實際的慾望膨脹,她不止一次地想象,若是有天下一統的那一天,她恢復了女兒身,孫策會用一種什麼樣的表情來面對她呢?
理想總歸是理想,現實永遠是殘酷的。
她甚至有準備,哪一天孫策會告訴她他要成親了,可是她卻萬萬沒有想到,他會親自來為她說親。
孫策見周瑾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麼,便苦口婆心地勸著。他以為是這位義弟麵皮淺,所以絞盡腦汁地為他找理由:“和喬國老這種在廬江郡有身份地位的人結成親家,是對江東軍的發展有很大便利的。我們的根基尚淺,勢必要藉助外力,這樣有了這層關係,以後也容易說話些。”
不願意用他自己的婚姻交換利益,就可以用她的來嗎?周瑾垂下眼簾,遮住了眼中的失望與痛苦。
然後,她聽到了自己的回答。“好的,我知道了。”
不是說過,支援他,永不後悔的嗎?怎麼辦?她開始有點後悔了……
周瑾坐在屋子裡,看著入目滿眼的紅色有些發愣。在答應了和小喬的婚事之後,她便經常往喬家跑,一是因為要當別人夫君了,自然要表現得好一點,二是真想避開孫策,不想見到他。
成親……這個字眼離她實在是太遙遠,她本以為這輩子沒有成親的機會了,更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成為別人的夫君……
留青梳的能力,是真的會把她變為男性,也可以讓她恢復女兒身……捏緊手心裡的留青梳,周瑾知道自己越來越糾結了,尤其在這間擺滿妝奩的屋子裡,衣架上那豔麗的新娘服,讓她覺得既刺眼又羨慕。
她……她也好想穿一次……
這個念頭一出現,就像是破土而出的嫩芽,周瑾無論再怎麼壓制,都無法把這根草從心底拔除。
就……就穿一下……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
小喬應某家小姐的邀請出門踏青了,現在這個院子裡,沒有其他人,而她待著的這個地方是廂房,僕人們也不會不通報就推門進來。
周瑾就像是著了魔一樣,無法自拔。她站起身,手指碰到了那身新娘服,指尖上的柔軟觸感,讓她再也忍不住。
解開男子束髮用的方巾,用留青梳梳了一下頭髮,小心翼翼地用膜拜的心情穿上了那身嫁衣,然後她就在銅鏡中看到了一張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
那人披散著頭髮,穿著一身大紅色的曲裾繞襟深衣,寬袖緊身,勾勒出她完美的曲線身材,十年都沒有穿過女裝的周瑾,從不知道自己的身材有這麼好。
只是,臉容素淨,根本不像是新嫁娘。
周瑾在梳妝檯前坐了下來,開啟了那層層迭迭的梳妝盒。
敷鉛粉、抹胭脂、塗鵝黃、畫黛眉、點口脂、描面靨……周瑾仔仔細細地為自己畫著妝,她雖然從未做過,可是記憶中看過孃親每天早上都這樣畫,她認真而又虔誠,就好像在心底練習過了無數次一樣。
而在周瑾最後恢復神智時,徹徹底底地被銅鏡中那張臉容震驚住了。
原來,這才是周瑾。
原來,若她按部就班地活下去,那麼周瑾應當就是銅鏡中的這幅模樣。
周瑾並沒有收手,而是把散落的長髮略顯生疏地挽了一個垂雲髻,臉頰旁邊垂落幾縷輕盈的髮梢,顯得越發輕靈嫵媚,最後插上了一隻孔雀玳瑁鑲金簪,再在髮髻上纏上一條五色櫻穗。
“《儀禮?士婚禮》上有言,‘主人入室,親脫婦之櫻’……小瑾,以後你要是嫁人,記得要在頭上繫上一條五色櫻穗哦!只有你的夫君才能拆下來的五色櫻穗……”那一年,在夫子上課的時候,兄長翻書翻到了這裡,扭過頭笑著和她戲言。
看著那兩條盪來盪去的五色櫻穗,周瑾好久都不曾回過神,直到有人推門而入時發出的輕“咦”聲,她下意識地回過頭看去,然後大驚失色。
孫策?他怎麼在這時候來喬家了?周瑾狼狽地躲入屏風後,心臟劇烈地跳動著,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屏風外傳來了急急忙忙的道歉和關門聲,周瑾一時拿不準對方究竟有沒有認出她,不過從屏風後轉出來時,她看到銅鏡中的自己,也不由得苦笑。
這張臉連她自己都認不出來,更何況是其他人呢?
只是……周瑾看著地上因為她的躲避而掉落的五色櫻穗,無聲地嘆了口氣,開始拆掉髮髻洗掉妝容。
做夢,一次也就罷了。
就算再美好的夢,也有醒來的時候。
孫策低著頭,滿臉尷尬地從喬家出來。他這些日子一直沒有看到公瑾,以為他成親在即,就當放他大假了。可是今天正好有件很緊急的軍情想找他參詳,便直接來喬家找他了。
只是沒想到會衝撞了佳人。
沒想到……當年那個小丫頭,居然變得那麼漂亮了……孫策暗自羨慕義弟的豔福,卻不曾想一出門就看到了出門歸來的小喬。她穿著一身湖藍色的襖裙,頭上梳著百合髻,長髮在頭頂分成數股,前後分梳,黑色的長髮便宛如一朵百合花般盛開了花瓣,顯得俏麗無匹,令人眼前一亮。孫策一眼就看出來這才是當年的那個小丫頭,可是這個是小喬,那他不小心撞見的又是誰?
小喬沒想到會碰到孫策,一聽孫策問出這樣的問題,她也很意外,不過隨即嬌笑道:“將軍看到的肯定是奴家的姐姐,心癢穿了我的嫁衣試試罷了。”
孫策心中一跳,他剛剛沒有多想,是因為他以為看到的是小喬,自然就不會對兄弟的女人有什麼妄想。
但現在……想起那張驚鴻一瞥的嬌豔,孫策總覺得自己是在哪裡見過,有著一股說不出來的熟悉。
可是又想了一下,那人既然是小巧的親姐姐,那麼肯定和小喬很相似,也怪不得他會有這樣的感覺。
只是,總覺得還是有哪裡怪怪的……
小喬側著頭,看著孫策臉上變幻莫測的神色,頭腦中轉過一個念頭,讓她綻開了一個微笑道:“將軍,奴家的姐姐至今還沒許親哦。”
孫策聽出來了小喬的言下之意,會想到那張令人無法忘卻的容顏,心突然狂跳了起來。
“夫君,夜已經很深了,早點歇息吧。”小喬端著一碗羹湯,婷婷嫋嫋地走了進來。
周瑾揉了揉微痛的的太陽穴,把手中捏著的軍情戰報放了下來。
小喬知道自家夫君這些日子在煩惱什麼,她也是滿腹怨氣:“姐夫這是怎麼搞的?滅完袁術舊部劉勳,奪了皖城之後就不回來了。緊接著進擊劉表的江夏太守黃祖,這也就忍了,知道他是為父報仇。可是他又跑去進攻豫章,招降了那豫章太守,怎麼還不回來?就忍心讓夫君你一個人支撐江東軍這麼大的一個亂攤子啊?”
“也不是什麼亂攤子。”周瑾苦笑。她知道孫策最近做的是很反常,但她也找不到什麼原因,好像……好像就是從孫策與大喬成親後開始的吧……
周瑾的心中盈滿苦澀,雖然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很久,可是她一想起來,還是會忍不住的難受。孫策在喬家偶然見到了她女裝的一面,便急急地定下了與大喬的婚事。而婚後沒幾日便領兵出征,至今未歸。
難道他是看出來了什麼了嗎?周瑾想起孫策臨走前看著她深思不已的神色,一時煩躁不已。
不想了,下次見面的時候,乾脆攤開來說好了。周瑾暗下決心。
小喬雖然覺得自家夫君對她已經遠沒有了當年的親暱,但她也並不覺得如何,她已經不是那個和父親一次言語不和便能離家出走的孩子了,大小姐的脾氣也漸漸地磨掉了許多稜角。在這個時代,舉案齊眉相敬如賓是傳統的美德,更何況自家夫君從不對其他女子多看一眼,要說真讓她挑刺,那就是自家夫君對孫策實在是太好了。
好到她都有些嫉妒的程度。
“小喬,你去多陪陪你姐姐吧。”周瑾輕咳一聲,喚回了小喬的神智。
“也好。”小喬知道自家姐姐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黯然神傷,便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她還不想這樣就走,她總覺得夫君人在她身邊,可是心卻不在。
周瑾沒注意到小喬臉上怪異的表情,皺著眉看向桌上的戰報,心中憂慮。廣陵太守陳登招誘嚴白虎餘黨,想要在吳郡叛亂,孫策又領兵前去討伐了。雖然只要孫策去了,平定叛亂便是舉手之勞,可是周瑾心中就是掩不住的擔憂,眉心突突的直跳。
“夫君,你怎麼來?臉色不太好看啊!”小喬伸手扶住周瑾,後者下意識地掙開她的手,袖子撩過桌面,把上面的留青梳帶了一下。
只聽一聲脆響,梳子掉在了地上。
兩人都愣住了,呆呆地看著地上摔斷了一個梳齒的留青梳,心中都掠過一時陰霾。
梳子斷齒,是大大的凶兆。
屏風外,一個親衛拍門而入,急聲驚呼:“將軍!不好了!主公在丹徒背刺!”
周瑾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陣陣發黑,一時小喬在喊著什麼都完全聽不到了。
周瑾默默地坐在靈堂內,眼前一片片刺目的白色。她不知道在這裡守了多久了,只知道身邊的人來了又去,哭聲響了又滅,但是她的靈魂好像已經不在這裡了。
得知訊息的當天,她連夜疾馳了數百里,趕到了丹徒,見了他最後一面。
他已經是重傷迷離了,分辨了好久,才分辨出是她,他只是握著她的手,艱難地說了一個詞。
“梟棋。”
她懂他的意思,就如同這些年來,一直都懂。他在託付她,梟棋若死,那麼散棋也可以成為梟棋。
他是想讓她繼承他的江東軍團,可是她卻不能。若她真想,當年還能輪到他領軍嗎?那麼梟棋?還會有誰能成為這梟棋呢?她還能保證自己想輔佐孫策一樣輔佐那個人嗎?
“公瑾……”身旁傳來一個年輕的聲音,周瑾恍惚間抬起頭,看到一張年輕的臉容,依稀和十年前的孫策重迭起來。
“公瑾,你要去休息一下,你不能垮掉。”孫權的眉間擠滿了憂愁,他早就知道公瑾與他大哥交情好得沒話說,可是卻不知道他會傷心到如此地步。真個人憔悴削瘦得彷彿跟幽靈一般,哪怕是一陣風都能把他吹跑了。
“公瑾……大哥臨去前囑咐我,內事不決問張昭,外事不決問公瑾……”
周瑾一震,毫無焦距的眼瞳銳利起來,立刻撐著地起身。只是她不知道在這裡跪坐了多久,起身的時候雙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幸虧有孫權在一旁,才不會狼狽的跌倒在地。
“公瑾……你……節哀順變……”孫權終於忍不住開口,這個人身上透出來濃重的哀傷,壓抑得已經讓人光看著就很驚心了。
“放心。”周瑾最終站了起來,站得筆直,“率領江東之眾,於兩陣間一決勝負,於天下英雄爭霸,你不如伯符。但要賢用任能,讓上下將官都各盡其心,以保江東平安,伯符不如你。”
“公瑾……”孫權聞言,一時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中原地區動亂,我們以吳越之眾,三江之固,足以靜觀成敗。”周瑾緩緩地說著,一字一句,用著她那因為疲憊而嘶啞的嗓子,“放心,我會好好輔佐你。”
一言,便是一生的承諾。
“我只是周瑜,字公瑾,東吳大都督。”
這世上,再也沒有周瑾,只有周瑜。
五
兩千年後。
老闆在整理古物的時候,在一個放在角落的箱子裡,發現了一把斷了一齒的留青梳,隨後便陷入了久遠的回憶。
是了,這把梳子,他當年送給了一個小女孩。一個想要代替她的哥哥活下去的小女孩。
老闆用手摩挲著留青梳上的紋路,當時的他還非常熱心,在三國的時候,尋找到的扶蘇轉世,都是帶在身邊教養輔導的,就連毫不相干的周瑾,都可以幫她實現她的願望,給了她這把留青梳。
可是這份心境,在歲月的穿梭中,漸漸地被磨淡了。他無法再忍受一個個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一次次地在眼前死去。所以到後來,他寧可遠遠地守著,確定那一世的扶蘇健康成長便好,儘可能的不去想見。
不想見,便不相識。
不相識,便不相知。
不相知,便可不相思……
梳子的斷齒處斷得乾淨利落,就像是斬斷的牽絆。
老闆一直覺得周瑾和自己很像,可是有非常不像。
他們都有著想要幫助某人完成霸業的夙願,可是最後周瑾鞠躬盡瘁地想要完成孫策的遺志。而他卻更自私一點,想要找回那個人。
是了,後來他因為擔心,又去看過她一次,然後那個人就把這梳子還給了他,說她當年就不應該把梳子留下,從一開始就應該死心做個男人……
“咦?老闆,這梳子很漂亮啊!可惜斷了一個齒啊!”幫他收拾庫房的醫生髮現老闆發了一陣呆,便湊了過來,“這是什麼質地的梳子?上面的雕刻很細膩精緻啊!”醫生在啞舍混久了,自然眼力也有所增長,只看這梳子色澤瑩潤,就知道肯定是被人經常撫玩摩挲,而且光滑如脂,溫潤如玉,色澤近似琥珀,一看便知是年代久遠的古董。
“……這是留青梳,是竹製的。選取的是上古栽種幾百年的陰山竹,留用竹子表面的一層青筠雕刻圖案,便為留青竹刻。”老闆淡淡道,隨手把留青梳放在了一個錦匣內,“不過已經斷了一個齒,不能再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