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銳利地穿透夜色,直視著劉備,
“玄德既在此設宴相候,操豈能拂了故人美意?帶路吧!”
“哈哈哈!孟德果然膽色過人,不減當年許都刀刺董卓之勇!”
劉備朗聲大笑,眼中卻無絲毫笑意,只有深沉的審視,
“酒已備好,營帳就在山上,孟德,請!”
“玄德相邀,敢不從命!”
曹操倒也痛快,只點了張遼、程昱二人隨行,便坦然下馬,在無數警惕目光的注視下,一步步向山上劉備的營帳走去。
片刻後,曹操幾人略作梳洗,淨了手臉,雖難掩疲憊,但總算恢復了幾分威儀,與劉備等人分主客對坐。
“遙記當年,在許昌之時,你我二人也曾溫酒論過英雄。”劉備站起來,親手給曹操整滿一壺酒,笑著說道。:“不知孟德可還記否?”
“只恨當年未聽奉孝言,否則也無有今日之敗!”曹操羨慕的看著諸葛亮說道:“若非諸葛孔明,你早為我階下囚徒爾!”
隨後意識到自己愛才的毛病又犯了,有些嫉妒的說道:“你劉玄德何德何能,先後有徐元直、諸葛孔明為你效命!”
劉備沒有因為曹操看輕自己而生氣,反而是贊同的點點頭:“蓋因為有志扶漢之義士多如過江之卿矣!”
曹操也無反駁,而是又說道:“此刻落到如此田地,時也命也,望玄德放過文遠、仲德……”
雖然二人聊的興起,但是曹操身後的張遼坐不住了,起身說道:“皇叔可記得下邳城頭?末將當年為溫侯守城,是皇叔勸降時說過——'殺一人而絕萬民望,非仁者所為。”
程昱緊隨其後,枯瘦手指向北方:“若無丞相坐鎮,鮮卑與匈奴馬蹄不出三月便踏入中原了!”
劉備握酒杯的手一頓,建安五年官渡戰場,他曾親眼見過被胡騎踐踏的村落。
見劉備為難,辛棄疾站出來說道:“曹賊挾天子時,名乃漢臣,實乃漢賊!“
“天下若無曹公,不知幾人稱帝,幾人稱王!“程昱突然厲喝,“玄德公難道心裡不知嗎?”
“唉!”諸葛亮羽扇忽停,輕咳一聲:“既要敘舊,何不請元直共飲?”
“對!請元直來此!”曹操眼神驟然一亮,彷彿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
他瞬間明白了諸葛亮的用意,急忙對張遼吩咐道:“文遠,速去請元直先生過來!”
不一會,一身素色長袍的徐庶,在兩名軍士的引導下,出現在營帳門口。火光映照著他清癯而略顯蒼白的面容。
他對眾人行了一禮,目光越過眾人,怔怔地、帶著無盡複雜情緒地望向坐在主位的劉備。
“元直...“劉備竟當眾解下錦袍:“是備對不住元直,你……”
“是庶對不起使君!可是使君,庶已經曾背離使君一次,此時若再反覆,有何顏面!”徐庶一鞠到底,哽咽說道。
雖然他也想回到劉營,可終究是過不了心中那一關。
“此事,皆乃操之過錯!”
曹操猛地站起身,聲音洪亮,帶著一種奇特的解脫和決斷。
他走到徐庶身邊,親手將他攙扶起來,然後轉向劉備,鄭重抱拳:
“玄德!今日,操便將元直先生,完璧歸劉!
當年以母相脅,實乃操之手段卑劣,有失磊落。
今日以此相還,望玄德與元直,莫要因操昔日之過,而心生嫌隙!”
他這番話,既是承認錯誤,也是給徐庶一個光明正大回歸的臺階,
更是向劉備展示自己的“誠意”和“氣度”,為換取生機加碼。
此刻的他,哪裡還有半分剛才的絕望頹唐?
梟雄的機變與算計,在生死關頭展現得淋漓盡致。
徐庶還欲掙扎行禮拒絕。
劉備卻已扶住徐庶臂膀:“禪兒近日在讀《韓非子》,先生可願教他?”
劉備知他心中依舊還有鬱結,故只以教導幼子為名,禮聘徐庶為師。
徐庶猛地抬頭,對上劉備那雙充滿信任的眼睛,他何等聰慧,如何不知這是玄德給他臺階下?
心中堅牆崩塌,感動淹沒顧慮,千言萬語,盡在這一諾之中:
“使君有命,庶……敢不從命!”
“好!好!好一個劉玄德!”曹操目睹此景,忽然仰天發出一陣暢快淋漓的大笑,笑聲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
“看來當日吾並未說錯,天下英雄,使君與操爾!”
他指著劉備,眼中竟有幾分激賞:“好個劉玄德!今日這袍澤之情,操記下了!”
話音未落,他竟不再看任何人,徑直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出營帳,翻身上馬,動作一氣呵成。
“丞相!”張遼、程昱等人驚愕一瞬,連忙追出。
辛棄疾下意識地握緊了佩劍,嘴唇微動似要阻攔。
卻見諸葛亮手中羽扇極其輕微地一抬,將案几上代表“合圍”的一面小小令旗,輕輕倒轉,插在了沙盤邊緣。
曹操單騎在前,馬蹄聲在寂靜的山道上顯得格外清晰。
他穿過兩旁森嚴列陣的劉備軍士,那些士兵雖未放箭,但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曹操目不斜視,挺直了腰背,縱馬前行,身影很快便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張遼等人緊隨其後,護持左右。
劉備則立於帳前,望著曹操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