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心中那份與之相較的傲氣,讓這份佩服只能算半個。
本以為劉備被他捷足先登,而孫權多疑,曹操又暴虐,二人雖都是雄主,但能力有餘,仁德不足。
所以此生恐怕難以與孔明一較高下,未曾想,叔父龐德公一封寥寥數語的密信,卻將他引來了這江畔新築的“武漢”。
初時只當是還叔父人情,權且教幾日書罷了。
然而,這短短數日,所見所聞,卻讓他內心之中國掀起了波瀾!
他看到了什麼?
一片生機勃勃的新土!
城外,昔日荒蕪的灘塗沼澤,被開墾成阡陌縱橫的良田。
城內,屋舍、工坊、倉廩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拔地而起。
聚集於此的流民日漸稀少,被有序地安置、授田,融入了這片土地。
此等安撫流離、再造桑梓的手段,非仁政不可為!
一群正在經歷銳變的少年!
營中盡是十幾歲的少年郎,他們在烈日下揮汗如雨,操練軍陣,號令雖顯生澀,呼喝卻帶著一股初生的銳氣!
更令他驚異的是,這些本該目不識丁的少年兵卒,竟能讀書識字!
學堂之中,少年們雖握慣了刀槍的手執筆尚顯笨拙,卻能辨識軍令,讀寫簿記。
這分明是在鍛造根基,培養未來!
此等興文教於行伍、育人才於微末的遠見,非大志向不可有!
還有左將軍之子劉禪。
初聞其名,只道是借父蔭的孺子。
可眼前所見,他能在門外靜候一個時辰,此等求賢若渴的誠意,遠超其齡!
再聯想到武漢新土從無到有的奇蹟,那令積年老農驚歎的農藝改良,那能牢牢繫結糜家、聚斂巨資的白糖奇物……
這背後,豈能沒有這位少年主君的手筆?
此等務實、機變、善用奇物、精於算計的能力,非大智慧不可成!
龐統時長感嘆,自己眼光不如叔父多矣!
尚在少年時,叔父就曾說諸葛孔明要比自己更有勇氣,自己就不曾相信。
明明自己才是四處行俠之人,孔明如何能夠比自己還有勇氣?
直到聽說他不顧一切的出山去助劉備時,他才知道,孔明當初並不是沒有勇氣,而是他擁有的是大勇。
這次,叔父信中曾言:“武漢有主,類其父而勝其父,雛鳳清於老鳳聲,可往觀之。”
彼時他尚存疑慮,如今親見,則再次證明了叔父眼光毒辣!
仁義如玄德公,志向卻更為深遠;
手段似有孔明之影,卻又多了幾分不拘一格、銳意開拓的朝氣!
這武漢,這少英營,這位少年主君……
不正是一個不遜於其父劉備的明主胚子嗎?
或許比之其父在顛沛流離中展現的仁德,這位少年在立足未穩之時所展現的建設之能、育才之志、用奇之智,更顯珍貴!
他不僅想守成,更想開拓;他不僅想聚兵,更想鑄魂!
龐統心中那沉寂已久的火焰,被徹底點燃了。
孫權?曹操?
他們或許能給他高官厚祿,卻給不了這樣一個充滿無限可能、足以讓他龐士元盡情施展經天緯地之才、甚至壓過孔明一頭的舞臺!
更給不了這樣一位兼具仁德、智慧、志向與潛力的少年明主!
而且諸葛有玄德公三顧茅廬的殊榮,今日他龐統在這小小營中講學,能讓這位身份尊貴、潛力無窮的少年主君在門外恭候一個時辰,
這份“禮遇”和誠意,在他心中,分量亦是十足!
他看著門外挺立的身影,嘴角的笑意,化為一種發自內心的讚賞。
至於唯一的缺點,便可能是這位“主公”太過年幼,其麾下也都是一些十幾歲的年輕人。
不過無妨,自己也不過剛過而立,便讓我看看,帶著這群少年,能夠走到哪一步?
當初你出山不過一新野小城,我如今出山,也就一武漢小城,
這次,便是你與我的舞臺了!
他緩緩起身,撣了撣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踱步向門口走去。
每一步,都踏碎了過去對前路的迷茫;
每一步,都踏向了一個足以讓他名垂青史、與臥龍爭輝的全新戰場!
那扇簡陋的竹木門,在他眼中,已然通向了一片足以翱翔九天的廣闊蒼穹!
而門外的少年,便是那托起鳳翼的東風!
龐統走到劉禪面前,那雙曾睥睨天下的銳目,此刻清晰地映著劉禪的身影,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力量:
“殿下,這一個時辰,站得可值?龐某腹中飢餒,不知這武漢新土,可有能招待遠客的佳餚?吃飽了,才好為殿下……謀劃那交州千里之地!”
最後一句,石破天驚!
劉禪猛地抬頭,對上龐統那雙燃燒著熊熊烈焰、充滿自信與野心的眼眸,
瞬間明白——鳳雛,已擇木而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