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元坎淡淡道:“白阿斐,古元坎對天發誓,你若敢碰她一根寒毛,定讓你從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阿斐獰笑道:“將死之蟲,還想化蛹?我倒要瞧瞧你能將我幾何?”驀地一腳踏在螭羽仙子的臉頰上,左旋右轉,草汁、沙土混和著行行清淚,在她那擠壓變形的臉頰上洇化開來。
那猙獰獸低頭惡狠狠地瞪著她,赫赫怪叫,口涎不斷地滴落。
雨師妾眼前一花,只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燒痛,彷彿他正踐踏在自己臉頰上。那相隔數百年的屈辱、悲苦、憤怒……翻騰鼓舞,烈火似的燒灼全身,引起一陣陣暈眩的顫慄。
恍惚之中,眼前又出現了雙頭老祖恣意欺凌自己的情景,刺耳的叱罵,裂痛攻心的鞭撻……心神迷亂,悲怒恐懼,突然怖聲尖叫。
拓拔野大駭,將她攔腰抱住,不斷摩挲,溫言撫慰。她迷迷糊糊地哭了起來,十指深深箍入拓拔野後背,哽咽道:“古郎,古郎,救我……”拓拔野心中劇痛,咬牙不語。
白阿斐歪著頭,緩緩蹲下身來,伸手捏住螭羽仙子的雙頰,目光灼灼,笑嘻嘻地便要朝她唇上吻落。
拓拔野與幻景中的古元坎齊齊一震,心如刀割,淚似泉湧,竟不敢再看。忽聽阿斐痛吼一聲,捂著眼睛跳了起來,鮮血長流,狂怒地猛踢了螭羽仙子一腳,怒吼道:“賤人!老子要宰了你!”
螭羽仙子疼得臉色煞白,香汗淋漓,俏臉上卻漾開一絲悲苦的微笑。原來她口含清水,以“凝冰術”製成三支冰針,趁著白阿斐湊近之際,突然射瞎了他的左眼。若不是這廝奸刁,察覺不妙立即閃避,說不定已經被貫入腦中,一命嗚呼了。
白阿斐狂怒之下,雙眼血紅,面容扭曲,變得說不出的猙獰可怖,驀地咆哮一聲,回身抽出“紫電光劍”,倏地刺入她的胸口,將她生生釘穿在草地之上!
雨師妾“啊”地失聲大叫,只覺裂痛穿心,眼前一黑,也跟著暈迷了過去。拓拔野大驚失色,念力探察,見她心跳、呼吸盡皆正常,心中方自一鬆,急忙為她輸導真氣。
古元坎驚駭呼喊聲中,螭羽仙子微微一顫,嫣紅的鮮血在身下洇散,眼波漸漸地渙散起來,怔怔地望著古元坎的側臉,嘴角牽起一絲淒涼而甜蜜的微笑,淚水倏然滑落,在她耳根處凝結。
白阿斐吼道:“賤人,哪能讓你死得這等便宜!”一把拽起螭羽仙子,便欲撕開她的衣裳,玷辱洩恨。
“住手!”拓拔野腦中嗡然一響,下意識地起身大喝。胸中悲鬱憤怒,如巨石壘積,呼吸不得,周身真氣直欲炸將開來。
當是時,忽聽古元坎一聲厲喝,剛烈破雲,宛如驚雷捶地,霹靂裂空。
“轟隆!”洗心壁炸飛亂舞,山崖崩塌,巨石沖天激揚。一道人影陡然一閃,電光石火撞向阿斐後背。
白阿斐大駭,迅疾轉身回掌,兩道白光撞個正著。“蓬!”氣浪迸爆,熾光四射,那廝大叫一聲,斜衝跌飛,翻了兩個筋斗摔落在地。
土石繽紛飛舞,流星密雨般地撞擊在山谷中,天搖地動,塵土飛揚。
古元坎昂然站在螭羽仙子身旁,縱聲怒吼,神威凜凜,宛若天神。周身鮮血淋漓,雙手兀自吸附著一塊嶙峋巨石。
他狂怒之下,乘著紫電光劍離身,經脈解開之際,竟以兩傷法術將真氣激發至最強,硬生生地震碎山崖,脫身衝出,發出雷霆一擊。
白阿斐狼狽不堪地踉蹌爬起,惱羞成怒,喝道:“既然你急著想死,我這就成全你罷!”彈指念訣,以氣御劍。
“咻!”紫電光劍倒射破空,閃耀萬千道刺目泠光,急風暴雨地朝古元坎猛攻而去。遠遠望去,猶如閃電亂舞,龍蛇飛騰,其勢驚天動地,每一道光芒所指,地裂石飛,氣浪似颶風狂浪,草木碎如齏粉。
拓拔野心下駭然,忖道:“這廝雖然卑劣無恥,卻端的是超一流高手。”一面為雨師妾輸氣,一面不由得又為古元坎擔心起來。他重傷未愈,又剛剛以兩傷法術自殘經脈,能敵得過這兇狡陰毒的紫電光神麼?何況那猙獰獸尚盤旋在側,虎視耽耽,時而雷電似的兇狂偷襲,殊為可厭。
突聽“哧”的一聲輕響,阿斐腰間的乾坤袋陡然破裂,一道銀光爆放怒舞,朝他咽喉電刺而去。竟是古元坎以意念御使天元逆刃,突施反擊。
白阿斐大駭,驀地施放“移山填石訣”,紫氣如虹,紫電光劍瞬間迴轉,“叮”地激撞在天元逆刃的刀身上。眩光迸飛,阿斐抱劍沖天飛起,倏然掠出五十丈外。
猙獰獸嘶聲咆哮,銀斑亂閃,霹靂似的朝古元坎撲去,巨口張處,紅光怒噴,烈火碎石狂舞飛射。
“嗖!”天元逆刃凌空飛旋,銀弧急舞,不偏不倚地從古元坎手掌與巨石之間劈過。
只聽“哧哧”輕響,血絲飛舞,古元坎雙掌陡然脫離,一層薄薄的皮肉依舊緊貼在巨石上。他大喝聲中,血淋淋的雙手驀地握住刀柄,寒光一閃,人影突然消失。
“嘭!”當空氣旋炸裂,血光爆射,猙獰獸悽聲悲吼,突然裂成兩半,左面半片化為猙獸,怪叫倒地,掙扎不起;右面半片卻骨肉橫飛,化為殘屍碎片。
妖獸炸裂處,一道寒光如電飛舞,須臾衝至白阿斐面前。叮噹脆響,他突然“啊”地一聲慘叫,右胸血箭噴湧,紫電光劍脫手飛舞,連柄沒入百丈高處的石崖中。
光影閃耀,一切倏然頓止。白阿斐被天元逆刃貫穿右胸,凌空釘在石崖之上,又驚又怒,大罵不絕。
古元坎聽若罔聞,手如閃電,將他經脈盡數封住,而後抽出寶刀,飛身朝血泊中的螭羽仙子掠去。
“妙極!”拓拔野雖知那不過是前生幻影,卻忍不住心中激動,大聲喝彩。古元坎這一劍電光石火,雷厲風行,制敵於剎那之間,可謂驚神泣鬼,而其速度之快似乎猶在長留仙子的“一寸光陰”之上!
此時螭羽仙子業已奄奄一息,昏迷不醒。古元坎迅疾以法術封凝她的傷口,一面低聲呼喚她的名字,一面為她綿綿不絕地輸導真氣。
過了半晌,螭羽仙子微微一顫,緩緩地張開眼睛,神光迷離,氣若游絲,眼見古元坎無恙,似乎甚是歡喜,蒼白的臉頰泛起奇異的紅暈。
古元坎又驚又喜,顫聲道:“好姐姐……”剛一開口,眼圈陡紅,突然掉下淚來。螭羽仙子眼波溫柔,嘴角微笑,蚊吟似的說道:“我好……歡喜,原來……原來我的死,可以讓……讓你這般難過……”
古元坎身子一震,淚如泉湧,張大了嘴想要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驀地俯身將她緊緊抱住,熱淚一顆顆地滾過她的脖頸。
螭羽仙子的纖手輕輕一動,彷彿想要舉起來撫摩他的臉頰,可是卻毫無氣力,手指動了片刻,終於又無力地放下,低聲微笑道:“傻瓜……你欠了我許多眼淚,現在……現在總算還我啦!下輩子……倘若還能遇著你,你……會不會只喜歡……喜歡我一個呢……”聲音越來越微弱,漸漸低不可聞。
古元坎覺得她的身體越來越加冰冷,那微弱的真氣也漸漸地脫體離去,心中大驚,大聲呼喊。
她雙眼緊閉,唇角掛著淡淡的微笑,淚痕猶在,臉容如生,卻再也聽不見,回答不了了……古元坎呆呆地望著她,許久許久,方才爆發出痛切的哭聲。
明月當空,空谷寂寂,昨日便在咫尺鼻息。拓拔野心似刀剜,肝腸如絞,怔怔地望著懷中昏迷的雨師妾,想著螭羽仙子臨終前的那一句話,心中忽然一陣尖銳的痛楚、羞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