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記

第216章 似是故人(上)

長留仙子哼了一聲,順水推舟,冷笑道:“臭小子,本姑娘今日心情大好,不願妄開殺戒,便宜你了。你若再敢濫情寡義,東邊風西邊雨,小心我將你心挖出來,大卸八塊。”

拓拔野此時方回過神來,赧然嘆道:“仙子教訓的是。”

長留仙子微微一愣,想不到他竟突然變得如此乖覺,正要說話,忽聽袖裡傳出一個男子聲音,不耐煩地喝道:“臭丫頭,你既已打敗了那小子,還不快將我放出來!羅裡羅嗦的幹什麼?”

拓拔野二人微微一怔,不知她袖中所藏何人,聲音雄厚,聽來頗為耳熟,一時卻不能想起。

長留仙子冷冷道:“急什麼?你都在地底呆了八百年了,還在乎這一時半刻?”袖擺飛舞,一盞海螺形狀的玉晶銅燈飄然落地。

拓拔野、雨師妾霍然大震,驀地明白此人是誰了!

長留仙子指風彈處,燈芯一顫,跳起幽藍色的火焰,火光搖曳,宛如一張扭曲變形的臉龐,果然便是八百年前被古元坎封印神燈的白阿斐!

一陣風吹來,白阿斐急劇搖擺,宛如妖魔,猙獰可怖,陰惻惻地道:“臭丫頭,對你師父也敢這般放肆!這可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哪。適才的封印訣聽清楚了麼?快將我放出來!”

長留仙子冷笑道:“你放心,本姑娘言出必踐,可不象你那般言而無信。你雖然是本族鉅奸,但好歹也傳了我‘一寸光陰’,我自會還你自由。只是今夜一過,咱們之間便無恩無怨了,再敢以師父自居,可別怪姑娘我不客氣。”

聽到此處,拓拔野業已豁然明瞭。

八百年前,白阿斐被古元坎封印入玉螺神燈後,拋入地底遭受地火焚燒煎熬。而長留仙子當年敗給石夷之後,羞怒悲傷,躍入風龍澗自盡,不想陰差陽錯,非但沒死,反倒在地底揀到了玉螺神燈。

白阿斐為了重獲自由,與她達成契約:他幫助長留仙子擊敗石夷,而長留仙子則須將他從神燈裡解印放出。

幾十年來,阿斐授其神功,卻始終不能打敗金神,無奈之下,只好以傳以“回光訣”。白阿斐昔年為了得到“回光神訣”絞盡腦汁,無所不用其極,對這神訣自有一番獨特研究。長留仙子的“一寸光陰”倘若不是由他親傳,多半便是來自天元逆刃上的殘篇斷訣。

但要想將阿斐解印而出,除了需要足夠的念力,還必須獲知當年古元坎的封印法訣。

蓋因此故,長留仙子特意選擇今夜,將石夷帶到南淵山谷決戰,一來克敵雪恥,了遂心願,二來佔盡天時、地利、人和,利用兩人對決時,彼此神尺、念力的巨大力量,重現往日情景,獲知神燈的封印訣。可謂一石二鳥。

孰料拓拔野為了劈斷雨師妾的鎖鏈,也趕在今夜雙雙到此,無意間目睹一切,攪入這亂局之中。

長留仙子真氣鼓舞,神尺絢光流離,筆直地投射在神燈之上,口中念念有辭,倒背封印訣。“呼”的一聲,狂風陡起,燈光明暗跳躍,劇烈搖曳。

拓拔野二人對望一眼,驚怒交加,齊聲叫道:“仙子,此人罪大惡極,萬萬不可放他出來!”

石夷被封住經脈之後,原如石人似的緘默不言,此刻亦睜眼沉聲道:“不可!”

長留仙子哼了一聲,秀麗的臉容上泛起嫣紅之色,柳眉倒豎,尖聲厲笑道:“老混蛋,你說不可以,本姑娘就偏偏將他放出來,氣也將你氣死!”當下暴雨連珠似的急念解印訣。

白阿斐大喜,幻影搖擺,同誦解印法訣。神燈嗡然脆響,緩緩地旋轉起來,四周氣流飛舞,絢光渦流。

單憑長留仙子或阿斐的念力,自然不足以解開古元坎的封印,但一則當年古元坎封印之時重傷纏身,神念已經大大減弱,二則兩人同力念訣,威力倍增,封印眼看便要告破。

拓拔野等人又驚又急,卻苦於經脈被封,無能為力。長留仙子的獨門封穴術極為詭異,以石夷真氣之強,竟也不能衝開。

只聽長留仙子與阿斐大聲念道:“……印封為以,燈神螺玉,靈元其封,明神地天!”話音方落,轟然巨震,玉螺神燈流光溢彩,氣芒如萬蛇亂舞,三股絞擰的燈芯突然迸解開來!

“轟!”一道白光沖天而起,狂笑聲中,那光芒倏然聚合,回落在地,化為人形。英武雄偉,長眉星目,嘴角似笑非笑,正是那紫電光神。

猙獸歡呼怪叫,掙脫長留仙子,撒歡似的奔到他身旁,繞圈跳躍,極是興奮。

白阿斐昂首睥睨,哈哈大笑,右臂一振,左側懸崖石迸壁裂,一道紫光流星似的劃入他的掌心,赫然是那柄紫電光劍。

長留仙子對他頗為厭憎,冷冷道:“白阿斐,本姑娘已經放你出來了,今後我們再無瓜葛。”

白阿斐斜睨她一眼,笑道:“臭丫頭放心,你只管找一處隱秘山谷,終身守著這姓石的小子,我絕不會糾纏不清,壞你好事。”

長留仙子臉上一紅,又羞又怒,正欲發作,卻見白阿斐面色突變,對著自己身後的石夷大聲喝道:“臭小子,哪裡走!”

她大吃一驚,急忙轉身望去,突覺背心一涼,一道紫光貫胸穿出!

眾人失聲驚叫,長留仙子心底一沉,驀地明白中了那奸賊奸計,遭其暗算。念頭方起,經脈要穴劇震酥麻,已被盡數封住,再也動彈不得。驚怒懊悔,厲聲怒罵。

以她反應之快,原不會瞬間受制,只是她太過在意石夷。窮其畢生之力,方才將他降伏,此刻聽聞他逃走,焉能不心神大亂?而白阿斐又是神位級的絕頂高手,在地火中熬煉了八百年,真氣更有突飛猛進,對她又知根知底,只需小小破綻空隙,便可一擊得手。

白阿斐伸手捏住長留仙子的臉頰,笑嘻嘻地說道:“臭丫頭,這些年你對我不恭不敬,我大人大量,也不與你計較。但今夜你看見了八百年前的往事,知道了諸多不該知道的秘密,倘若被你傳揚出去,白阿斐的一世清名豈不是全毀了嗎?何況你已經學會了‘一寸光陰’,若不將你除掉,白某又安能放心?天元逆刃得來又有何用?”

長留仙子想要怒罵,剛一張口,心中劇痛欲裂,眼前一黑,險些暈厥。經脈震痺,周身如灌鉛,說不出的僵硬沉重,連意識也變得混沌迷糊。

石夷怒極,大聲喝道:“卑……卑鄙小人!你……你恩將仇報……我……”他素無喜怒,宛如石頭,但此刻瞧見長留仙子被此獠使詐重創,不知何以,竟突然怒不可遏。原本緘默木訥,不善言辭,激動之下更是張口結舌,期期艾艾。

白阿斐笑道:“嘖嘖,想不到石頭人也會如此激動,敢情你已經中了這臭丫頭的道,有點喜歡她了吧。莫急莫急,被我這‘紫電光雷’刺中,神仙難救,過不了多久,她也會變成一尊石人,那時你們豈不正好匹配?”

石夷緊皺雙眉,古銅方臉漲得通紅,腦中一片迷亂。

他這一生醉心武學修行,不問世事,更不諳男女情緣,單純如雪山冰河。數十年來,唯一接觸過的女子便是長留仙子,雖然兩人每次相見都是比鬥爭強,但時日一久,對這驕傲美麗的女子竟隱隱產生了一種說不出的淡淡感覺。隔了許久不見她來挑戰,倒覺得心裡空空落落,悵然若失。

時間越久,這種感覺便越發強烈,有時修行之際竟突然無緣無由地牽掛起那張臉容,讓他覺得說不出的迷惘、惶恐。他雖是大荒十神,幾近天下無敵,但於感情之道,卻如孩童般一無所知,束手無策。此刻聽阿斐一說,宛若被雷電所劈,呆若木雞,心中更加混亂起來。

白阿斐哈哈怪笑,紫光一閃,將長劍抽出,轉身雷霆電舞,瞬間刺入石夷紫宮、璇璣等九大要穴。

石夷一震,鮮血噴射,周身陡然僵硬,連舌頭也彷彿瞬間凝結,更加說不出話來。怔怔地瞪著長留仙子,心底兀自在狂亂地想著:“喜歡?什麼……什麼叫‘喜歡’?這究竟是武功,還是蠱毒法術?”

白阿斐笑道:“這回可是貨真價實的石頭人了。”心中石頭總算落地。這些年他透過長留仙子與石夷連連間接交手,知他神通了得,更在自己之上。心下頗為忌憚,生怕他如當年古元坎那般捨命衝開經脈、奮力反擊。因此故意擾其心神,乘其不備時,搶先一步痛下殺手。

長留仙子心痛如絞,狂怒、悲憤、懊悔、氣苦、憂懼……張口無聲,欲哭無淚,只能怔怔地望著石夷。身體迅速僵硬石化,呼吸滯堵,眼皮沉重,他的身影漸漸模糊……不消片刻,她便墮入永恆的黑暗,再也瞧不見這讓她一生愛恨交纏的男子了。一念及此,一種強烈如尖錐的苦痛突然直刺入心,令她驀地爆發出一聲暗啞而淒厲的號哭。

白阿斐哈哈笑道:“臭丫頭,哭什麼?說起來你還得感謝我哩,若不是我,你們又怎能在這等山清水秀的福地同穴而眠?能與古大俠和水聖女比鄰而居,也算是你們的造化了。何況黃泉路上還有兩人與你們做伴呢。”拔出長劍,施施然地朝拓拔野二人走來。

兩人驚怒悲憤,莫可言表。經脈封堵,竟只有束手待斃。難道今生又要死在這奸賊之手麼?

拓拔野思緒飛閃,驀地想起先前長留仙子一尺擊來,反被自己震飛的情景,心中一動,忖道:“是了,眼下我體內有五屬真氣,雖然經脈被封,不能自由駕御,但真氣漲堵於奇經八脈,只要一受外界之激,便立即反彈激震。即便不能震死這奸賊,卻可藉助那剎那的反震真氣衝開經脈!”

方甫大喜,旋即心下一沉,又想:“不成,這廝的‘紫電光雷’極是厲害,一旦被擊中,必定石化而死。即便我能瞬間解穴反功,最終也免不了一死。我死便也罷了,萬一不能在石化之前殺了這奸賊,雨師姐姐豈不危險?昨夜陰差陽錯,她的真氣大半已輸入我體內,真元虛弱,縱使我及時解開她的穴道,她必定也逃不脫白阿斐的毒手……”

又想:“不如乘這奸賊到身前之際,以意御劍,殺他個措手不及?”但念頭方起,立即又知斷不可行。

“以意御物”雖非難事,但若想“以意御物殺人”卻就不容易了。一則自己的念力需足夠強大,二則要視乎對方的實力強弱。高手意念相爭,兇險之至,稍有不慎,便有靈神被攝,魂飛魄散之虞。他的念力雖足以御使斷劍飛空傷人,但要想一舉擊殺阿斐這等意氣雙修的絕頂高手,卻是斷無可能,不過自尋死路罷了。

雨師妾見他兀自皺眉沉吟,心中更覺悽苦,忖道:“難道這一切竟是三生命定?我和拓拔註定要死在這南淵山谷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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