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紫蘇站在崖邊微笑道:“呆子,你若不想我再濫殺無辜,那便化成另外一個模樣。只要旁人不知道你我身份,自然就可以保住一條小命啦。”
蚩尤忍氣點頭。晏紫蘇款款上前,在他面前站定,凝望他片刻,笑道:“你長得這般霸道,要想易容倒當真難得緊呢。”伸手在他臉上撫摩開來。也不知她掌心中塗了什麼物事,清涼沁脾,合著那溫軟滑膩的手掌摩挲而來,極是舒服。
蚩尤起初還凝神警惕,但過了片刻便放鬆下來,任由她拍撫。那盈袖暗香混合她身上妖異體香,在暖風中格外醉人。不敢多想,只是意守丹田。
過了一會兒,晏紫蘇道:“好啦。”收回手掌,跳到幾步外端詳,突然撲哧一聲,笑道:“比你真人可俊得多啦。”
蚩尤轉身朝崖下九曲溪望去,水光搖盪,隱隱約約瞧出乃是一個玉樹臨風的男子,眉目俊秀,比之拓拔野尚精緻了幾分,微微一愣,道:“怎地成了一個小白臉?”
晏紫蘇得意道:“否則怎能瞧出我的手段?”她見蚩尤老大不情願,便笑道:“既是覺得不好,便再給你化一個?”蚩尤想到還要被她的手掌撫摩上半晌,連忙搖頭道:“罷了,就這個吧。”
晏紫蘇從腰間乾坤袋中取出一個乾坤袋,遞與蚩尤道:“你那苗刀太過招搖,先放在這袋中罷。”蚩尤見她竟將這寶物坦然相送,不由一怔,當下道謝接過,將背上長刀解下放入。忽然想起那調虎離山的十日鳥,不知它們何時能重新尋來。
晏紫蘇轉過身,待到片刻後再回轉時,已成了一個俊俏風流的少年,迥然兩異,瞧不出一點端倪,格格一笑道:“林兄,走罷!”
兩人一路飛奔,朝北而行。蚩尤惑然道:“這不是往雷澤城的方向麼?”
晏紫蘇抿嘴笑道:“反正能見著你那纖纖妹子就是。”蚩尤心中疑惑,見她不願多說也只好作罷。
上了官道之後奔行益快,風聲呼呼,猶如在空中飛行。蚩尤竭盡全力,方能與她並肩而行。倏然如風捲引,道路兩旁之人見了無不瞠目。
一路上人潮不斷,各色衣服的豪俠都有,坐騎背後都夾帶著鼓鼓的包囊,顯然都是各族城邦趕去為雷神賀壽的使者。
雷神既是明年木族青帝的大熱門,自然誰也不願對之怠慢,紛紛未雨綢繆。半個時辰之內,他們便遇見了百餘名使者。
那些使者都是常年在外,見多識廣之人,瞧見蚩尤二人,紛紛拱手招呼道:“林公子!”滿臉恭敬之態。
蚩尤驚詫莫名,胡亂回禮,轉念一想,明白必是晏紫蘇將他易容成某個著名的世家公子,心中不由暗罵她多事。
有幾個水族使者見了他,更是滿臉堆笑,大肆討好,送給兩人兩匹極為健壯的駝龍獸。晏紫蘇老實不客氣地翻身騎上,蚩尤也卻之不恭,騎著駝龍獸繼續飛馳趕路。
如此毫不停歇地奔行了一日,到了傍晚時分終於到了雷澤城外。城外百里驛早已客滿,許多使者只得在驛站外搭起帳篷來。
故地重遊,晏紫蘇看也不看,拉著蚩尤徑直往城中奔去。
雷澤城在太湖南側,坐擁萬頃良田。北有魚蝦之供,南有稻梁之熟,極為殷富,為木族三大聖城之一。
遠遠地蚩尤便望見高牆如帶,城樓似丘。城牆上青旗招展,獵獵綿延。城牆比之前幾日見過的日華城,別有一番氣派。城樓上有亮光閃動,顯是有偵兵在以千里鏡眺望來客。
晏紫蘇道:“那百里驛是尋常使者歇腳之地,咱們這等貴人自當住在城中驛店。”話音未落,城門開啟,有兩騎飛馳而來,口中叫道:“是北海林公子麼?小的有失遠迎,還望恕罪。”乃是雷澤城的迎客使來了。
蚩尤猛然想起,北海有一個林氏世家,宣告顯赫,一直是水族長老會的頂梁之柱。現今的水族長老會中據說有四個都是林家中人。水族大長老林通玄的大公子林悅鷗,乃是水族六大公子之一,性情風流,遠近馳名。那林公子交遊甚廣,在五族中都有些朋友,是個很吃得開的人物。沒想到晏紫蘇竟將他易容成這位公子,饒是蚩尤膽大包天,頭皮也不由有些發麻。
當下打腫臉充胖子,胡亂應諾,寒暄一陣後隨著兩名雷澤城迎客使朝城中而去。
晏紫蘇道:“兩位,這幾日各方的使者都來齊了麼?”那兩名迎客使滿臉喜色,笑道:“承蒙天下英雄厚愛,大荒各大名城的使者幾乎都來齊了。明日還會有大批英雄前來捧場。”
晏紫蘇點頭道:“那便好。如果人來得少了,那就毫不有趣啦。”兩人聽她這話說得陰陽怪調,都是微微一愣。蚩尤心中也是頗為納悶。
雷澤城城樓高厚,以巨大的金剛巖砌成,通體泛著金屬般的色澤。城門高兩丈餘,以玄冰鐵為門柵,再加上三重厚兩尺的青銅門,給人感覺這雷澤城實是固若金湯。
大門次第開啟,兩側持戈軍士目不斜視,莊嚴齊整。
穿過大門,馳過一條短短的青石大道,便是縱橫交叉的街道市集。
夕陽西下,城中仍是一片喧嚷熱鬧景象。大街寬闊,高樓鱗次櫛比,簷角高低交錯。人流洶湧,車水馬龍,耳中盡是歡聲笑語。城中夾雜許多各色服裝的各城貴使,在街巷人群中穿梭。
雖然餘暉煦暖,夜色尚未降臨,但高樓簷角的彩燈都已點燃,遠遠望去,燈火遍佈,交相輝映,喜氣洋洋。
蚩尤、晏紫蘇隨著迎客使在人群中穿行,繞過幾個街巷,在一座高樓前停下。門前一塊大匾寫著“貴賓館”。早有人迎上前來,將坐騎牽到後院。
迎客使引著兩人進了樓,在掌櫃處小聲說了一會兒,走回來時滿臉尷尬之色,頗為為難地道:“林公子,眼下貴賓館所有的房間都已被訂滿,只剩下一間大房,能不能委屈兩位……”
晏紫蘇道:“無妨。”瞟了蚩尤一眼,似笑非笑道:“我們情同兄弟,正好可以聯榻夜話。”
蚩尤心頭“咯噔”一響,突然狂跳起來。
迎客使大喜,連連道謝,領著二人朝樓上走去。館內已有頗多貴客,見有新客,紛紛轉頭望來。蚩尤生怕又有“林公子”的熟人,當下扭頭假裝與晏紫蘇說話。晏紫蘇含笑不語。所幸一路無人認出。
那房間臨靠西南,頗為寬闊,房中只有一張大床。陽光透過窗欞,暖暖地照了一地。
迎客使走後,晏紫蘇往床上一躺,秋波流轉,笑道:“林公子,今晚只好委屈你和我這妖女同床共枕啦。”她雖化成少年,但那眉目之間妖嬈嬌媚,合著這話更覺勾人魂魄。
蚩尤心中猛跳,收斂心神,冷冷道:“妖女,你說帶我去找纖纖,纖纖在哪裡?”晏紫蘇眨了眨眼,微笑道:“呆子。”轉了一個聲調道:“你放心罷,她便在此處。明日你就能見著她啦。”
蚩尤上前箍住她的手,喝道:“為什麼要明日?現在就帶我去見她!”
晏紫蘇嘆氣道:“晚見半天都等不及麼?呆子,她明日才會到此處。我倒想現在就讓你瞧見她,那就可以早些擺脫你啦。”見他毫不動彈,白了一眼,道:“你就會這般欺負我麼?”
蚩尤見她眼中瀅光閃動,微微一愣,只道抓痛了她,撒開手冷笑道:“你倒真會賊喊捉賊。”
他性子桀驁狂烈,無所畏懼,但在這妖狐面前卻總覺得束手束腳,空徒惱怒,渾身力氣使不出來。
當下轉身便想到外面透透氣,卻聽晏紫蘇悠然道:“你現下是大名鼎鼎的北海林公子,這一出去只怕就會遇見許多新朋故友,他們見了你一定歡喜得緊。”
蚩尤一凜,被一群陌生人纏住實是殊為可厭之事,倘若稍不留神洩露身份,在這即將見到纖纖的關鍵時刻節外生枝,更是大大糟糕。當下止步,轉身走到窗邊,朝外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