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帝宮中,眾長老稍稍談論片刻,白駝轉身道:“好!一言為定。”森然道:“倘若你敢耍詐,我就將這幾十個叛黨凌遲處死。城外的十八路叛軍,也休想有一個活命。”
姬遠玄冷冷道:“一言為定。”躍到拓拔野三人所在的太陽烏上,朝著猶自昏迷的拓拔野與蚩尤恭恭敬敬拜了一拜,黯然道:“兩位好朋友,對不住了。”轉身又對烈煙石恭敬行禮道:“多謝八郡主鼎力相助。此情此意,姬遠玄永銘在心。”
烈煙石淡淡道:“你就這般認輸送死麼?你以為他們當真會信守承諾?蚩尤和拓拔野的血真不該為你如此懦弱的人而流。”
姬遠玄微微一愣,慘然笑道:“生死有命。倘若姬某註定不能逃過此劫,那也是天亡我也。白駝當著這四萬軍士承諾,想來也不至於反悔。八郡主,你們快快離開此地,回到火族去吧。”再次向三人拜了一拜,哈哈大笑,飄然躍起,朝著黃帝宮飛掠而去。與烈煙石錯身之際,突然閃電般丟了一個小匣子在她的懷中。
雷聲轟鳴,暴雨傾盆。滿城的火炬逐漸熄滅,只有星星點點的三昧火炬依舊在黑暗中跳躍。
姬遠玄在那黃帝宮懸欄邊上站定,回首眺望,微微一笑。又朝著裝盛黃帝屍首的紫鱗木箱拜了三拜,這才起身,與姬修瀾一前一後走入通往黃帝宮密室的甬道之中。
拓拔野迷迷濛濛之中,聽見驚雷滾滾,在耳邊轟然連奏。狂風夾著密集的雨點迎面抽打著,臉頰隱隱生疼。混沌中想要激發護體真氣,將密雨擋開,但剛一運轉真氣,經脈便火辣生疼,真氣岔亂狂奔。這才想起自己與黃龍真神對訣之時,被他的金光交錯刀震傷經脈。
勉力張開雙眼,滾滾黑雲在頭頂急速奔騰,一道閃電突然亮起,將黑雲劈成兩半。眼前猛地一陣雪亮。
風聲怒吼,雨如白箭密集穿梭。拓拔野登時明白,原來自己在太陽烏的背上,於暴雨狂風中急速飛翔。心中驀地一凜:適才不是在陽虛城中麼?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眼下正往哪裡去?
突然聽到咫尺之距,烈煙石驚喜地顫聲道:“蚩尤!你醒了嗎?”又聽見蚩尤“哎喲”一聲,恨恨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骨頭被這黃龍老賊打斷了幾根。”烈煙石柔聲道:“不要緊,我已經幫你接好了。”
拓拔野念力掃探,發覺自己的肋骨果然也斷了兩根,但是烈煙石顯然沒有理睬。大覺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一笑之下,真氣亂竄,撞著震傷的經脈與斷骨,痛徹心肺,登時又忍不住呻吟起來。
蚩尤聽見他的笑聲,大喜道:“烏賊!你還好罷?”拓拔野喘息笑道:“好得很……”原想說:“……只是沒人幫我接骨頭。”但瞧見烈煙石那蒼白中透著嫣紅的臉色,覺得與她開這般玩笑不妥,便又微笑住口。
蚩尤雖然受傷最重,但由烈煙石運氣調理了許久,傷勢大為好轉,一骨碌爬起身來,奇道:“我們這是在哪裡?”
烈煙石淡淡道:“姬遠玄已經認輸了,束手就擒。我們現在回赤炎城。”
“什麼?”拓拔野、蚩尤大吃一驚。當下烈煙石將他們昏迷後發生之事簡單描述,蚩尤又驚又怒,叫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這小子瘋了嗎?”
拓拔野心中一動:以烈煙石的性子,以及赤炎城眼下的危急形勢,沒有取到七彩土,她又怎會離開陽虛城,返回火族?當下脫口道:“八郡主,七彩土呢?你拿到了麼?”
烈煙石微微一怔,碧眼微眯,凝視著拓拔野,淡然一笑道:“在這裡。”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匣子,道:“姬遠玄進入黃帝宮之前,將這一匣子的七彩土給了我。”
翡翠八角匣,玲瓏剔透。閃電亮起,隱約可以看見淡綠色的匣中有色彩繽紛的軟土。這便是他們費盡周折想要得到朝歌山七彩土麼?
蚩尤失聲道:“什麼?”又驚又喜,旋即大怒,厲聲喝道:“你!你拿了七彩土,就不顧別人死活了麼?”烈煙石淡然道:“他好端端地自己去送死,我能攔住得住麼?”
蚩尤登時語塞,想當時情境,且不論四萬軍士,單就一個黃龍真神,烈煙石便莫能奈何。
拓拔野隱隱中似乎想到了什麼,一時之間又無法說出,心中思緒混亂,忖道:“姬遠玄是什麼時候拿到這七彩土的呢?既然已經有了七彩土,為什麼不救活黃帝,卻自投羅網,甘願認輸?”重重疑竇瞬息湧來,靈光一閃,叫道:“魷魚、八郡主!我們立即趕回陽虛城!”
烈煙石淡然道:“此刻趕回去已經太遲了。”
拓拔野微笑道:“不遲。倘若鳥兄飛得快些,咱們還來得及看上一出好戲!”蚩尤皺眉道:“什麼好戲?”拓拔野微笑道:“倘若我猜得不錯,便是忠良義士昭雪、亂臣賊子伏誅的好戲。”
蚩尤聽得雲裡霧中,他素來相信拓拔野的判斷力,當下大聲呼叫太陽烏。烈煙石心中微微一動,剎那之間,也明白了這匣七彩土所代表的全部意義。但是心中仍然有些許懷疑。
太陽烏在風雨之中突然轉向,歡聲鳴叫,穿透濛濛雨幕,朝著西北陽虛城方向全速翱翔。
太陽烏順風飛翔,速度極快。不到小半時辰,三人七鳥便已飛到了陽虛城外。
雨勢轉小,但放眼望去,仍是天地蒼茫,煙雨濛濛。黝黑的陽虛山蹲距於黑暗之中,城裡火光寥落,星星點點,歡呼之聲卻是震耳欲聾。
城外十八路大軍密集包圍,偃旗息鼓,一片死寂。遙遙俯瞰,火光跳躍,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片哀慼沉重。
拓拔野吐了口氣,微笑道:“妙極!咱們趕上了。”太陽烏長啼聲中,紛紛越過陽虛城高峻雄偉的城牆,再一次衝入這土族聖城之中。
城中軍士聽見嗷嗷怪叫,紛紛仰頭。見這七隻怪物鳥橫空飛掠,紛紛叫罵:“稀泥奶奶的,不想活了麼?”“姥姥的,宰了他們給那逆賊陪葬!”
但是黃帝宮中一片寂靜,無人理會這去而復返的不速之客。既然沒有命令,城中軍士也只管叫罵,不敢動手挑釁。
太陽烏在陽虛城上空盤旋飛舞,拓拔野三人居高臨下,瞧得分明。黃帝宮的懸空平臺上,香柱焚燒,煙霧嫋嫋。眾土族長老圍著那紫鱗木箱團團環坐,白駝、武羅仙子與黃龍真神坐在木箱兩側。外圍是百餘個侍衛,持槍佇立。人人面色肅穆凝重,似乎都在等待重要時刻。
這懸空平臺乃是土族長老會通知重要法令與決議的地方,眼下眾長老、聖女、真神畢集,自是為了懲處姬遠玄。
通往密室的甬道口外,兩個身高九尺的刀斧手,赤膊提刀,昂然而立。臉上以紅血塗成獰惡可怖的鬼臉。顯然,他們便是即將對姬遠玄行刑的劊子手。
蚩尤皺眉道:“姬小子還沒出來麼?烏賊,你說的好戲又在哪裡?”拓拔野微笑道:“只要姬公子一出來,好戲自然就開場了。”
過了片刻,黃帝宮中突然有人長聲叫道:“逆賊姬遠玄已到!”眾長老紛紛轉頭,城中軍士騷動沸騰,紛紛狂呼吶喊:“殺了這逆賊!殺了這逆賊!”
拓拔野三人屏息觀望,只見甬道銅門開啟,姬遠玄昂然而出,臉上依舊掛著鎮定從容的微笑。姬修瀾在他身後緩步而出,木無表情地斜步走到長老群中。兩名刀斧手將姬遠玄押送到眾長老圍坐的圓圈中央,讓他面對裝盛黃帝屍首的紫鱗木箱跪下。
白駝冷冷道:“答應你的三個條件都已經實現。你現在可以認罪受死了。”起身大聲道:“奸賊姬遠玄,大逆不道,弒君殺父,勾結外賊,挑動內亂,罪不可赦,當凌遲處死!”
他每說一句,眾長老便轟然應諾,城中軍士更是狂呼叫好。說到“凌遲處死”之時,城中歡騰如沸,兩個刀斧手大步上前,便欲將姬遠玄朝平臺外側拖去。
忽聽有人沉聲道:“且慢!”聲音如驚雷暴響,每個人的耳中都是嗡然一震。眾人大凜,又聽“轟!”的一聲,黃帝宮平臺正中的紫鱗木箱突然爆炸開來,一個人影從中飄然躍出!
眾人譁然,突然有人尖聲叫道:“黃帝!是黃帝陛下!”剎那間整個陽虛城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齊齊凝聚在那人身上。
香菸繚繞,那人金裳飄舞,負手巍然而立。臉如紫玉,長眉入鬢,絡腮長鬚飄飄若飛,氣勢凜然,直如淵停嶽峙。細眼微眯,含笑環顧群雄,不怒自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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