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情形詭詐,巧合之事實是太多,水族聖女、木神句芒、火族吳回這些人竟然盡數在場,實在太過蹊蹺。父王目睹雷神蒙冤,鬱怒之極,第二日便起程回陽虛山。”
姬遠玄沉聲道:“豈料我們還未出木族邊境,便陷入重圍。所有伏兵都是來自五族的一流高手,我們苦鬥許久才終於突圍。一日之內,連遇七支阻兵,不下千人。我所帶的二十餘名親信戰死近半,父王也身受重傷。那重重阻兵,雖然本領極高,但畢竟來自不同族別,彼此不相信任,又深怕被我父王瞧出身份,許多絕招並未使出,是以我們才得以一再逃脫。”
拓拔野那夜在松樹林中與姬遠玄邂逅時,所遭遇的幾十名黑衣人無不如此,雖然身手極為厲害,但都相互猜忌,掩掩塞塞。聽姬遠玄這般說,心有慼慼焉。
姬遠玄道:“當夜到了欽山之時,突然遭遇六個超一流高手。姬某不敢妄自揣測,但這六人無一不是五族仙級以上的人物。以父王之威,亦難敵六人之力,終於被他們封住經絡,動彈不得。那六人將我們制服之後,竟以我的鈞天劍將父王剁成十六段!”
拓拔野、蚩尤齊齊失聲驚呼,半晌方道:“以你的鈞天劍行兇?想來是要嫁禍你了?”
姬遠玄目中泫然,沉聲道:“不錯。那六人殺了父王之後,立時揚長而去。我悲痛中突然記起所攜的煉神鼎,連忙乘著父王的元神依舊附著於鈞天劍時,將散逸元神收納入煉神鼎中。只要元神未散,軀體就算斷碎,也終究有法子複合。”
拓拔野點頭道:“是以姬兄便護送黃帝的軀體,到這靈山上來請求十巫救治?”姬遠玄點頭道:“不錯。所幸這一路行來,沒有遇見象那六人一樣的超一流高手。在那松樹林中,被流沙仙子與那群追兵阻擊時,又幸得拓拔兄相救,得以從容脫身……“進入土族境內後,本以為已過險境,不想一日之內接連遇見四支掛喪軍隊,才知道父王駕崩的訊息已經傳遍土族。嘿嘿,這弒君兇手自然就成了姬遠玄我了。我們星夜兼程,避開自家軍隊,趕到靈山。在山腳下不巧邂逅一支偵兵,洩露了行蹤。不過半日工夫,王亥將軍便調集了三萬軍隊將靈山重重包圍。”
拓拔野二人聽到此處,來龍去脈已大致清楚。
黃帝、姬遠玄父子一行秘密前往雷澤城之事,除了他們自身之外,只有姬修瀾知道。能對他們路線瞭如指掌,並派遣諸多一流高手沿途阻殺的,也只有姬修瀾、白駝等人。倘若白駝與姬修瀾果真勾結水妖,就更容易解釋何以阻擊的高手來自諸族。
拓拔野沉吟道:“姬兄,黃帝陛下現在狀況如何?”
姬遠玄搖頭嘆息道:“靈山十巫雖有通天之能,將父王軀體縫合如初,但由於父王是被鈞天劍所斬,想要傷口重新癒合,除了法術之外,還必須以本族朝歌山七彩土粘合……”
“朝歌山七彩土!”拓拔野與蚩尤心中劇震,突然明白姬遠玄想要他們相幫的是什麼了。
姬遠玄目光炯炯地望著他們,沉聲道:“不錯。拓拔兄,蚩尤兄弟,眼下我們三人想要的東西都是一樣的。而且姬某相信,此次父王遭害,必定是水妖等外賊勾結家兄周圍的小人所為。
“神帝化羽之後,天下無主,五帝會盟在即,妖魔小丑自然都按捺不住要粉墨登場。是以近年來五族中都是動亂頻頻。蚩尤兄弟,令尊喬城主當年也是被水妖所害,才家破城亡。拓拔兄,龍族歷來被水妖欺壓,眼下水妖又層層進逼,衝突在即。無論怎樣看來,你我三人都是同仇敵愾,為何不一道取回七彩土,聯手挫敗水妖的陰謀呢?”
他這一番話簡單明瞭,鞭辟入裡,與拓拔野、蚩尤二人心中所想完全一致。
兩人對望一眼,哈哈大笑,突然高高揚起手掌。姬遠玄大喜,也高高地揚起手掌。三人對視大笑,擊掌互鳴。
六侯爺、柳浪等人遠遠地瞧見他們歡喜擊掌,都大為詫異。
忽聽山下傳來震耳欲聾的喊聲,似是無數軍士以號角同時喧奏:“逆賊姬遠玄,陰鷙奸詐,挑撥君臣,黨同伐異。竊國陰謀敗露,挾黃帝而潛逃,欲與木妖雷某狼狽為奸,劫難天下。雷梟潰滅,孤立無援,竟磔殺君父,喪盡天良,滅絕人倫。天地俱怒,人神共憤……”
數萬軍士浩浩蕩蕩從四面八方,朝著靈山步步逼近,距離山腳已不過五里。漫漫火炬,閃閃刀戈,獸騎似海,旌旗如林。
眾人聽到吶喊之聲,無不震驚。六侯爺嘿然道:“妙極妙極,太子殿下最為擅長的便是結交‘逆賊’,今日果然又結交了一個。”
又聽那山下的萬千聲音又齊齊喊道:“靈山聖地,豈容逆倫奸賊藏匿?十巫聖駕,萬請縛賊山下。山上人等,黎明前未下山者,均視為姬遠玄亂黨。一經抓獲,格殺勿論。”
成猴子喃喃道:“他奶奶的,格殺勿論?怎地咱們總是捲入這等倒黴之事?”卜運算元愁眉苦臉道:“可惜可惜,今日十卦都已算過,無法再卜上一卦啦。”
忽聽巨樹上傳來巫咸、巫彭的怒吼聲:“他奶奶的,老子在這裡動手術,這群稀泥混蛋大呼小叫的,成心讓老子出錯下不了臺麼?快快叫他們滾蛋!”
巫羅、巫即等人嘰裡咕嚕地應答一通,從那樹洞中悠悠飄下,帶著其餘六巫怒氣衝衝地御風飛到崖邊,朝下眺望。
土族萬千大軍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警示話語,山腳下等候明日問診的病人被那排山倒海的氣勢震懾,魂飛魄散,紛紛向外逃離。只有少數人依舊躲在山腳帳篷之中。
巫抵、巫盼怒道:“他奶奶的,把老子的病人全嚇跑了。老子讓你們全變成病人!”
巫羅、巫即道:“病人,不好,看病,我們累。死人,好,不累。”兩人顛三倒四地重複了兩遍,指尖一彈,一道金光瀰漫,凝集為兩支細小的號角,徐徐落到他們手上。
巫羅、巫即輕搖腦袋,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稍作醞釀,兩腮突然一鼓,“噼——嗚——嗶”,號角登時發出刺耳嘈雜的尖銳噪聲。
眾人嚇了一跳,彷彿千萬只螞蟻在心頭攢動,又如同千萬只貓爪在喉嚨輕輕抓撓,說不出的麻癢難受,心中齊齊閃起一個念頭:生平聽過的難聽噪聲,以此為最。忙不迭地將雙耳塞上。
拓拔野心道:“雨師姐姐的號角蒼涼淒厲,洛妖女的號角詭異淒寒,但至少還有跌宕迴旋的韻律,這兩個妖精卻是全無章法,和他們說話一樣顛三倒四,不可理喻。”
那嘈雜刺耳的噪音忽大忽小,恣意跳躍,聽得成猴子等人哭喪著臉,恨不得以頭撞樹。
只有靈山八巫喜笑顏開,拍手叫好。
巫禮、巫謝搖頭嘆道:“噫乎兮!五弟六弟之管樂也,直可驚天地兮泣鬼神。九轉繚繞而上青空,迴旋變化若黃河。此曲當自天上來,吾等有幸聆聽之,幸何如哉!幸何如哉!”
噪聲變化莫定,每一聲都彷彿要將人的耳膜撕裂、心肺挖開。
漫山遍野突然響起各種怪吼怒嘯聲,起初寥落尖利,片刻之間便如海嘯雪崩,此起彼伏,聲浪震天。
細細辨去,少說也有數萬只猛獸在一齊呼嘯。勢如滾滾風雷,登時將數萬大軍的號角壓了下去。
巫禮巫謝又讚道:“嗟夫!此非天籟之音乎?五弟六弟之管樂也,感天動地,激發天籟之音,天若有情,也應淚下如雨。噫嘻!巍巍乎高山,湯湯兮流水,令人聞之茶飯不思,肉味不識……”長篇大賦,滔滔不絕,比之那刮噪號角,還要令成猴子之屬痛恨發狂。
巫咸巫彭齊齊探出頭來,大怒道:“老子叫你讓他們閉嘴,你們倒和他們比嗓子麼?他奶奶的,巫禮巫謝再唧唧歪歪,老子打得你們屁滾尿流,湯湯乎流水,讓你他奶奶的茶飯不思,肉味不識!”
成猴子等人聞言大快,齊聲嘆道:“嗟夫!此非天籟之音乎?”
天空中“僕僕”亂響,無數怪鳥從山林中沖天而起,黑壓壓地在空中盤旋穿梭,鳴啼怪叫不絕於耳。無數黑色之物簌簌掉落,密集如雨,腥臭彌散。正是漫天鳥糞。
六侯爺忍俊不禁,哈哈大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果真是‘感天動地,激發天籟之音。天若有情,也應淚下如雨’。噫嘻!”
空中怪鳥越來越多,隨著那噪音起落高低盤旋,環繞靈山上空飛翔不息。黑漆漆的山谷中突然光芒綻放,五光十色,閃爍不定。
原本被萬千火炬映得桃紅的夜空,倏然變幻顏色。橫空掠過的無數鳥影也鍍上了瞬息變幻的層層色彩。
山谷中獸吼如狂,蹄聲震動。
腳下的山峰彷彿也在急劇晃動,彷彿隨時會崩塌。轟然聲響遍山響徹,到處都是樹木折倒拖曳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