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記

第41章 金石裂浪(上)

哥瀾椎調起潛龍真氣,驀地高高躍起,呼喝聲中,雙手齊齊敲下,一道巨大的紅色氣旋在那龍神鼓上驀然爆放,猶如一道道彎刀、閃電,狂舞激旋,疾劈拓拔野胸腹之間。

與此同時,班照穿梭跳躍,奏響所有編鐘,隱隱可見三十餘道氣浪如層層巨浪,倏然洶湧,將拓拔野吞沒其間。

廳內真氣狂烈,整個翡翠閣都劇烈震動起來,珠光搖曳,白玉欄杆忽然斷裂。

廳中眾人被那瞬息怒爆的氣浪撞得氣血亂湧,都不由自主地微微朝後滑動。真珠強忍疼痛,定睛望去,只見拓拔野突然低叫一聲,朝後上方高高拋起,面色煞白,張口噴出一口鮮血。

真珠失聲尖叫,淚珠瞬息模糊了視線。

拓拔野被那狂暴已極的氣浪四面夾擊,經脈紊亂,翻江倒海,猶如長堤崩決,再也抵擋不住,被撞得高高躍起,忍不住噴出一口血來。

但說也奇怪,這一口鮮血噴出之後,煩悶之意立消,身在半空飄搖跌宕,無所依伴,卻比之先前苦苦硬撐要舒適百倍。彷彿剎那間變成了一葉扁舟,在那萬千氣浪中隨波逐流,雖然驚險萬狀,卻無翻船之虞。

拓拔野心中大奇,還不待細想,哥瀾椎與班照又是一陣風雷疾鼓、暴雨編鐘,氣浪滾滾,橫掃而來。

他真氣護體,意念如鐵,猛然將真氣積聚右掌,迎面向那鐘鼓混合氣浪劈去。一道綠光從掌沿蓬然暴吐,急電般勁射而出,將那洶湧氣浪從中斬斷,挾帶風雷之勢嗚嗚呼嘯,擊撞向哥、班二人。

這一式“碧春奔雷刀”,乃是木族武功之中最為霸道的手刀,大開大合,如驚雷忽響,萬物勃生。加上他雄渾無匹的長生訣真氣,更是無堅不摧。素以威霸之勢稱絕東海的龍神鼓與海王編鐘,竟也被他瞬間破入。

那哥瀾椎與班照面色大變,喝了一聲:“來的正好!”猛地將那龍神鼓與編鐘豎起,“奔雷刀”重重撞在龍神鼓與海王編鐘上,登時“哐啷”一聲,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

眾人眼前一花,只瞧見千萬道氣浪光環沖天而起,四下亂撞。大廳一陣劇震,珠光搖曳,玉石崩裂,寒冰石案也相互碰撞。眾人驚呼,被那四逸的氣浪拍擊得仰身而倒。

六侯爺心中大驚,立時翻身將真珠壓倒,覆在她的身上。與此同時,幾道真氣激卷而來,掀起一張寒冰石案,驀然撞中他的後背。六侯爺雖有真氣護體,卻也忍不住痛吟一聲。

真珠突然被他壓在身下,只道他趁亂非禮,驚惶羞憤,便要揮手打他耳光,見他滿臉痛苦,這才恍然大悟,又是感激又是愧疚,這一巴掌便頓在半空,柔聲道:“你……你沒事罷?”

六侯爺見她眼波溫柔,滿臉關切地問自己,蘭馨之氣纏繞鼻息,心中“咯噔”一跳,神魂顛倒,疼痛早已微不足道。正要回答,卻見她驀然驚醒,奮力將他推開,驚呼道:“拓拔城主!”

回頭望去,那“碧春奔雷刀”撞擊在龍神鼓與海王編鐘上所激起的巨大氣浪,正急速回旋著,盡數反擊在拓拔野的身上。拓拔野“哇”地又噴出一口鮮血,被震得高高拋起。

真珠心中大痛,哭著叫道:“住手!”然而四周響聲震耳欲聾,這一聲嬌弱的呼叫,連她自己也聽不真切。

拓拔野被這一擊撞得極重,險些便要暈死過去。在半空翻轉之時,又感到那萬千道強霸已極的氣浪在周遭澎湃流轉,自己隨勢起伏,任意東西,相較之下,反倒沒有那般痛苦。

心中一動,如醍醐灌頂:“是了!神農《五行譜》中所說的‘五行相化’、‘因勢力導’便是指這種情形麼?以弱勢之力與強勢之力對抗,倘若直攫其鋒,必定不是對手,只能順其之勢,借力消力,先求自保。我真氣雖強,卻仍難以與這龍神鼓、海王編鐘匹敵。除非能一舉將鐘鼓擊碎,否則這般強行為之,必定要被這反擊之力累死。眼下唯一的方法,便是隨波逐流,以柔克剛!”

當下精神大振,閉目凝神,以意念感應身外縱橫四逸的真氣。左側有四道氣浪席捲而來,右側有三道氣浪,頭頂有兩道氣浪,腳底有三道氣浪……他默默在心中計算,然後調氣丹田,將真氣積聚於左腳腳底。十二道真氣齊齊撞將上來,未遇他的護體真氣,便自相撞擊消解,果然是左下方的真氣仍有盈餘。如此一來,非但未受其害,反而藉著那股氣浪飄然而起,說不出的舒服。

他又驚又喜,依法炮製。雖然起初仍有些應接不暇,但過了半炷香的功夫,便已運轉自如,遊刃有餘。

真氣在體內迅速流轉,藉助體外最強氣浪,消除其它方向的撞擊力。如此在空中悠盪迴旋,直如風中鳶箏、海里游魚。

眼見拓拔野雖然被氣浪卷舞其中,忽東忽西,極盡驚險之狀,卻始終未有大礙,他的臉上更是露出神秘莫測的笑容來,似乎對這一戰,已有了必勝的把握,眾人無不驚疑不定,對這神秘少年的敬畏之心越來越深。

真珠翹首觀望,緊張焦慮。六侯爺嘆了口氣,在她耳邊大聲說道:“小美人兒,不用擔心啦,你的拓拔城主厲害得緊,一時半刻死不了。”

真珠聽不見他的聲音,猶自緊張地望著拓拔野,嚥了一口香津,那雪白修長的脖頸韻律地收縮,瞧得六侯爺胸悶氣堵,心裡又是一陣急跳。

又過了片刻,拓拔野對這辨析真氣、調氣借力已經圓熟自如,任憑哥瀾椎與班照將那龍神鼓、海王編鐘敲得震天響,他也能隨波逐流,安然無恙。

於是凝神聚氣,將珊瑚笛子在指間旋轉了一番,放置唇邊,運氣丹田,開始吹奏《金石裂浪曲》。

鐘鼓海嘯山崩似的宏聲巨響中,突有艱陡峭厲之聲鏗然響起,如亂石穿空,驚濤裂岸,破雲而去。

群雄俱是一驚,明白拓拔野已經奏響了《金石裂浪曲》。座中眾人大半都曾聽過此曲,紛紛凝神傾聽。

笛聲激越冷峭,如雪山冷月,險崖飛瀑,在那洶湧雄渾的鼓聲與鐘聲中,歷歷分明,了了在耳。

哥瀾椎與班照天生神力,見拓拔野始終逍遙不倒,反以高越笛聲回擊,聽那韻律,果是至為艱澀的《金石裂浪曲》,都是既驚且佩,奮起真氣,敲鐘擊鼓。

一時間,鼓聲如風雷呼嘯,千壑回聲;鐘聲似汪洋海嘯,席捲千里。廳中眾人紛紛盤膝閉目,意氣相守。

六侯爺悄然御氣,將真珠護在潛龍真氣之內。瞧著她那雪白的脖頸、飄搖的、髮絲,在聲浪中弱不禁風的翹首之態,心中泛起久違的柔情。這小美人魚的的一顰一笑,彷彿有巨大魔力,讓他心旌搖盪,不能自已。這一刻,廳內的驚心之戰,於他來說,宛如千里之外的寂寞風雨。

拓拔野笛聲越來越高,越來越陡,猶如隨風繞行華山,瞬息千里,峭崖陡壁,咫尺鼻息。那鼓聲重如泰山,每一次擊打都有如地震,鐘聲越急,狂風起浪,所向披靡。

大廳之內,早已一片狼籍,石案四傾,欄杆斷亙,夜明石也灑落了一地。

眾人只覺風聲呼嘯,氣浪卷舞,眼睛都睜不開來,若非氣沉丹田,早已被連地拔起,隨風捲去。對這少年的身份的懷疑漸漸轉少,但憂懼之心卻油然而起。以他今日之年紀,竟已有如許驚人的真氣與念力,假以時日,四海之內,又有誰是他的敵手?

然而驚駭之盛,莫過於哥瀾椎與班照二人。他們幾已竭盡全力,挾此龍神鼓、海王編鐘之神威,尋常一流高手早已被震碎內臟骨骼而死。但這少年不但渾然無事,竟還能從容調御真氣,吹奏這艱澀高亢的怪曲。

笛聲如利刃尖刀,劈入鐘鼓之聲中,滔滔不絕攻襲而來,難以抵禦,稍有不慎,便要岔氣亂息,經脈倒錯。

笛聲節節攀升,從容折轉,到那最高處時,突然如熔岩齊噴,雪山崩舞,四下炸將開來。千萬種聲音齊齊奏響,宛若萬馬奔騰,千江匯海。

剎那之間,那龍神鼓、海王編鐘突然失聲頓挫。

哥瀾椎與班照面色青紫,臉上、臂上、身上肌肉被諸多氣浪推擠得奇形怪狀。兩人悍勇,雖被壓至下風,依舊猛地一聲大喝,站起身來,奮起神力,發狂似的敲擊鐘鼓。

突然一陣狂嘯,那龍神鼓、海王編鐘上驀地亮起道道白芒,亮光閃耀之間,一隻巨大的黑色海雷犀從那鼓中狂吼著躍出,口吐霹靂,肩夾狂風,朝拓拔野撲去。

幾乎便在同時,二十餘隻似牛非牛的海獸從編鐘中奮蹄昂首,擺尾躍出,從四面八方向他夾擊。

在這緊要關頭,哥瀾椎與班照解開龍神鼓與海王編鐘的封印,釋放出困於其中的兇猛獸靈,意圖一舉擊倒拓拔野,儲存顏面。海雷犀雖非大荒十大凶獸,卻也是極為暴烈兇猛的海上兇獸,元神被困許久,放出後直如瘋狂。

拓拔野在空中悠然旋轉,衣袂飄飄,清雅灑落,宛如仙人。真珠心如鹿跳,與他視線交撞,登時暈生雙頰,慌亂無措。

拓拔野的目光轉向龍神,四目相對,微微一笑,十指按捺跳動,笛聲如大地崩塌、海潮倒灌,倏然壓過了龍神鼓與編鐘。

排山倒海的笛聲中,一道紅影一閃,自那笛中沖天飛起。既而一聲驚雷般的怒吼,震得樑棟簌簌搖晃。

眾人齊聲驚呼:“珊瑚獨角獸!”

半空之中,一隻巨大的怪獸昂然而立,周體通紅,似犀似兕,頭頂上一支彎月般的珊瑚角傲然而立,藍幽幽的雙目在夜明石照耀下,兇光閃爍。

怪獸仰頸怒吼,白牙森然,神威凜凜,大有君臨天下,惟我獨尊之勢。那海雷犀與眾海牛怪登時駭然驚服,伏地低首,哀鳴不已。

笛聲鏗鏘激越,浩瀚奔騰,珊瑚獨角獸嘶吼縱躍,蓄勁待發。哥瀾椎、班照搖晃踉蹌,雙臂如負千鈞。突然“嘭”的一聲巨響,煙塵瀰漫,幾張石案應聲而裂。循聲望去,那龍神鼓竟被笛聲霍然擊破,裂開一個巨大的口子!

忽聽龍神格格笑道:“好一曲金石裂浪。能將此曲吹成這樣的,除了科汗淮,也沒有幾個啦。”聲音柔媚,卻壓過所有樂聲,清清晰晰地傳到眾人耳中。

拓拔野心道:“撒網捕魚,見好就收。”笛聲陡然一沉,又漸轉激越高亢,吹奏起封印曲來。那珊瑚獨角獸仰天狂吼不已,突然身形扭曲,化為青煙,被吸入笛中。

笛聲頓止,廳內一片寂靜,只聽見眾人的呼吸與心跳聲。哥瀾椎、班照面如死灰,跌坐在地,茫然地盯著拓拔野,半晌才道:“我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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