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記

第44章 流波夔牛(下)

他的身體越轉越快,剎那間便已超過那水帶的轉速,反而以他的氣海為軸心,由內朝外,帶動水帶急速飛旋。如此一來,原本緊縛著的水帶紛紛四下甩飛拋散,縱然立時回聚凝合,也被他強猛飛旋的真氣再度離心震飛。須臾間,那水帶竟已消散大半。

姬淚垂心中驚異,臉上卻依舊是那妖嬈陰冷的笑容。真氣運轉,腹內“定海神珠”逆向急旋,波濤洶湧,海水反轉飛聚,頓時又在拓拔野周圍形成更為雄渾的滾滾水帶。

豈料拓拔野立即也跟著逆轉真氣,身體反向疾轉,藉著定海神珠的所產生的強大渦旋,陀螺般朝她飛旋而來。

他體內的真氣浩瀚無邊,如黃河九曲天上來。受其所激,姬淚垂只覺體內定海珠越轉越快,反而逐漸為他的節奏所控制。驚怒之下,便想挽弓取箭,將他射死,但自己的真氣卻又彷彿所“定海珠”所吸,順著那滔滔不絕的旋轉真氣衝入拓拔野的體內,渾身痠軟無力,連箭都拔不出匣來。

眾水妖只道拓拔野被水帶制住,束手就擒,歡呼鼓舞,號聲長鳴。六侯爺、哥瀾椎等人瞧出端倪,露出驚喜期盼之色。

拓拔野如颶風般卷舞奔掠,四周捲起巨大的螺旋水帶,浪濤飛灑,轉眼間便衝到水妖主艦船頭。周圍水妖被那急速飛旋的水帶捲入,登時慘呼一片,四下拋落。

姬淚垂眼前一花,身不由己地離地而起,吸入水帶漩渦的中央。耳邊轟鳴,全身轉瞬溼透。

忽聽拓拔野低聲笑道:“借你嘴唇一用。”話音未落,一隻手托起她的下巴,溫暖的嘴唇立時壓到她的唇上,舌頭頂開她的貝齒。一道強霸已極的真氣便從她的口中湧入。

水帶急舞,天旋地轉。

姬淚垂又驚又羞又怒,隱隱之中又有種說不出的歡悅,腦中一片混亂,彷彿有一種黑暗而痛楚的慾念從腹中洶湧而起,貫穿每一處經脈與肌膚,直想縱聲哭泣,將這少年緊緊抱住,撕咬成碎片粉末。然而全身綿軟,虛脫無力。

恍惚間,感到那少年體內真氣急旋,傳來一股強大的螺旋吸力,將她腹內的定海神珠一寸寸地朝外拔起。

姬淚垂驀地驚醒,這才明白他的意圖,驚怒交集,卻絲毫無計可施。猛然間,定海神珠滑過唇舌,被拓拔野倏然吸入口中。

拓拔野大笑道:“多謝賜珠!”氣旋突止,水帶崩散。姬淚垂急速落下,重重地撞在船板上,骨骼劇痛欲散。

她心中又是羞憤又是驚駭,空茫無措,五臟六腑彷彿被瞬間掏空一般,眼角忽然流出一顆淚來。冰冷的淚水滑過面頰,讓她初次覺得自己如此屈辱而又脆弱。

拓拔野一擊得手,立時御風轉向,朝著百里春秋與夔牛急速掠去。雷聲轟響,雨暴風狂。

百里春秋坐在鳳尾龍上飄飄若仙,春秋鏡金光眩目,夔牛的頭已被納入鏡中,就連它腳上絞纏的冰蠶絲網也被一點點地拉起。

眾水妖見拓拔野兔起鶻落,勢不可擋地擊倒姬帥,逍遙而去,無不驚懼交加。愣在當場,一時間目瞪口呆,連號角戰鼓都忘了吹奏。龍族群雄驚喜莫名,擊掌長嘯。

拓拔野手掌翻舞,斷劍飛旋,落入掌心。默唸封印訣,意念如潮,白龍鹿從浪中沖天飛起,身上已經附滿海木蠶蟲,悲嘶不已。

拓拔野撫摩它的頭,道:“鹿兄,難為你了。”一掌拍在它的背上,綿綿真氣瞬息湧入,將所有海木蠶蟲震得盡數飛出。腳下毫不停頓,將白龍鹿封印入劍中,繼續踏浪飛奔。

此時與百里春秋相距已不過十丈,他拔出珊瑚笛,橫置唇邊,悠揚吹奏。

笛聲狂野,如銀蛇亂舞,虎嘯山林。他以意念感受夔牛的精神,即興吹奏,隨心所欲。滔滔真氣隨著笛聲肆意激揚,高亢恢弘。笛聲猶如魔咒,將他的強大念力源源不斷的切入夔牛體內。

這正是五行法術中皆有的“靈犀訣”。即感應彼此意念,心智相通,以神器傳達念力,遙相作用。靈犀訣兇險之處,在於感應雙方需完全心智相通,且彼此絕無惡意。否則必受重創,魂飛魄散。

拓拔野僅與蚩尤試過此法,並不圓熟。但眼下形勢危急,也顧不得許多了。

百里春秋聽那笛聲狂野憤怒,宛如一隻桀驁不遜的野獸在曠野上肆意奔跑呼嘯,又如同江河氾濫,恣意喧囂。層層巨浪般的真氣移山倒海似的撞擊而來,衝得他氣血翻湧,如風中垂柳,浪中扁舟。

這少年真氣之強,已有領教,但此番力道之強,竟似更勝於前。他雙耳雖早已塞住,卻仍可清晰聽到那恣肆的笛聲。

最讓他驚駭惱恨的是,笛聲中似乎有一股極強的念力破入春秋鏡的念光,不斷喚醒、鼓舞著夔牛業已被春秋鏡鎮住的靈魂。

片刻之間,夔牛混沌的意念似乎已逐漸甦醒,那狂野奔放的靈魂,彷彿逐步融入笛聲,隨之跌宕奔騰。

百里春秋的念力在水族中可排前十,借這神鏡的威力,又增加三倍有餘。以如許強勁的念力,竟似也控制不住夔牛的復甦。這少年念力之強,竟似不在自己之下!

笛聲急促,夔牛的魂靈在那迅疾、狂野、驕傲的韻律中迅速解凍,強健巨大的身體,在金光中有力地掙扎跳躍,昂首怒嘯。吼聲如焦雷連奏,剛猛無匹,幾將百里春秋震得肝膽盡裂。

笛聲越來越熱烈高亢,夔牛的吼聲也更加駭人心魂。海上狂風巨浪,都隨著那笛聲與怒吼肆虐奔騰,沒有定海神珠的鎮壓,這吼聲與風浪變得無以抵擋,水妖戰艦跌宕飄搖,險狀迭出。

百里春秋驚怒交集,集中意念,聚力反擊。以他的真氣、念力與經驗,再加上神器春秋鏡,單一較量,或可勝之。但同時與拓拔野及這“荒外第一兇獸”對峙,卻是力不從心。

笛聲狂肆,吼聲震鑠,他手中的春秋鏡竟逐漸抖動起來。那笛聲、吼聲與強大霸烈的真氣交織在一起,宛如巨浪翻湧,將他淹沒其中。三股念力互相交扯,相持越久,百里春秋便越是落處下風,驚畏之心越盛。

遠遠望去,那夔牛在春秋鏡金光之中一點點地曲伸舒展開來,甩頭奮蹄,氣勢軒昂。

拓拔野灑然而立,悠揚吹笛。一道道青色的光環破笛而出,重重疊疊地穿過風浪,擊向百里春秋。百里春秋身形飄搖不定,鬚眉亂舞,如落葉隨風,春秋鏡在手中微微震動。

拓拔野此曲吹來完全沒有苑囿,依據自己與那夔牛精神的共鳴,酣暢淋漓,快意無比。只覺自己的意念宛如潮水,隨著那笛聲層層卷湧到夔牛身側,與它那狂野的魂靈在風浪中喧囂共舞,滔滔不絕,呼嘯恣肆。

一人一獸,相呼相應,將那強悍兇暴的春秋鏡念光打壓得寸寸退卻。他體內的真氣也越發隨心所欲,由這笛聲收放自如。

百里春秋的念力被迫得不斷縮退,太陽穴劇跳作痛,頭疼欲裂。夔牛的魂靈就這般一點一點地從他的掌控中滑落而出。

突然之間,只聽夔牛一聲震天裂地的怒吼,春秋鏡劇烈震動,險些脫手飛出。他的意念瞬息崩潰,感覺到笛聲中那股強大的力量,終於硬生生地將夔牛從神鏡的金光中劈奪而去!

夔牛高高躍起,仰頸怒嘯,雷聲暴響,光芒萬丈。

頃刻間海上波濤狂舞,巨浪滔天。戰艦翻傾,水妖被那吼聲震死落海者不計其數。而那笛聲突然變得歡悅激昂,彷彿碧海晴空,風行萬里。

百里春秋面如槁木,雙目怒火欲噴,卻又驚懼交加。他精擅御獸之術,素以此自傲,但今日竟被這無名小子以笛聲將這夔牛反御而去。羞怒之盛,莫以此為過。半晌才沙聲道:“小子,你究竟是什麼人?”

風舞長袖,衣帶如飛。拓拔野傲立於浪尖之上,將那珊瑚笛悠然反轉,斜斜插入腰間,微笑道:“湯谷城,拓拔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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