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兩旁,都是紅衣白刃的火族士兵。所有的居民想來都已接著禁令,閉門不出,就連貓狗也絕少見著。廣場西側,路上見著的那百餘名火正兵騎在麒麟上,四下張望。他們臉色已經頗為不耐,但似是對此處某人頗為畏懼,一掃先前張揚囂張之態,沒有絲毫言語。
拓拔野心中一凜:“那獨臂人吳回已經來了麼?”那人真氣極強,是個高深莫測的大敵,倘若有他在此,要救走纖纖只怕又多了許多困難。需得打點精神,十二分地謹慎。
眾人騎馬行到那塔樓前,紛紛翻身下馬,將韁繩交遞與上前計程車卒,整頓衣冠,朝塔樓大門走去。
樓中士兵倒是不多,一樓大廳只有八個紅衣漢子立在四角,身高九尺,不苟言笑,腰間長刀紫鞘黑柄,霸冽之氣逼人而來。拓拔野想起適才在路上,險些因為暴漲的護體真氣被那獨臂人吳回看出破綻,不敢怠慢,立時凝神斂氣,氣沉丹田,隨著眾人小步朝樓上走去。
走在樓梯上,拓拔野意念積聚,四下感應。剎那間探到樓上當有七人,分列四周。其中三人真氣極為霸冽,充盈周圍,另有一人空空蕩蕩,真氣若有若無。
剛登上二樓,便聽見一人道:“大家辛苦了,請入座罷。”眾人齊聲道:“多謝侯爺!”循序在邊上長椅中坐下。
拓拔野心道:“這便是那個烈侯爺了。”悄悄一瞥,只見那人是個二十一二歲的年輕男子,紫衣紅帶,頗為高大,坐在椅中亦有六尺餘高。紅色絡腮鬍子,一雙虎目炯炯有神,看來極為威猛。
那烈侯爺坐在北側,左邊是一個紅衣少女,坐在陰影之中,面色蒼白,淡綠色的大眼睛,如春水波盪,相貌極美,卻如風中弱柳,嬌小嬴弱,滿臉倦怠已極的神色。
少女身旁,坐了一個身形矮胖的男子,滿臉堆笑,頗為和藹可親,眼光轉掃間,偶有精光暴閃。
西面臨窗處,坐的正是那獨臂人吳回。身後站了兩個火正兵,滿臉傲色。吳回周身紅衣被陽光照得金光閃閃,木無表情,冷冷地望著南側。拓拔野順著他的眼光朝南望去,心中劇震,險些便要喊出聲來。
夕暉斜照,塵粉漫舞。一個紫衣少女軟軟地坐在長椅上,髮鬢凌亂,俏臉上滿是嗔怒怨恨,那眼角的一滴淚漬在陽光中泛著淡淡的光澤,嘴角掛著冷冷的嘲諷似的微笑。不是纖纖又是誰?
自那夜她哀痛自盡之後,迄今已有月餘。這短短的月餘時間,當真有如隔世。此刻終於又見著她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那嗔怒之態如此鮮活如此真實,彷彿從前生氣時的樣子。剎那間心中狂滔怒卷,歡喜、愧疚、難過齊齊湧將上來,將自己吞沒。
見她臉容憔悴,淚漬猶在,也不知這一路上吃了多少苦頭,受了多少委屈。心底更是大痛,忖道:“好妹子,無論如何,今日我也要將你救出去!”
烈侯爺道:“桑高藤、孔淮東,你們當日不是見過那盜走聖盃的空桑轉世麼?瞧清楚了,可是她麼?”聲音真氣充沛,煞是好聽。
十三將軍中兩個漢子應聲而起,端詳了纖纖片刻,行禮道:“侯爺,就是她,決計錯不了。”
纖纖柳眉一豎,冷笑道:“我有見過你們麼?瞧你們長得這般醜惡,若是見過了,想忘也忘不了。”
那兩個火正兵喝道:“妖女放肆!”
烈侯爺將手一擺,溫言道:“姑娘,我請你到此處並無惡意,只是想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若你真是清白,更無須害怕。”
纖纖哼了一聲,道:“將我封閉經脈,困在這裡一天一夜,恐嚇威脅,還說沒有惡意麼?當真可笑。別這般惺惺作態哄騙我。姑娘見過的世面多啦。”
烈侯爺哈哈笑道:“你這般古靈精怪,我騙得了你麼?”
纖纖道:“知道就好。瞧你也不是傻瓜,我早告訴你啦,我兩個哥哥一個是龍神太子,一個是青帝轉世,厲害得緊,識相的話就快將我放了,否則他們追到這裡,你就有得苦頭吃啦。”
拓拔野聽她說到自己,心中激動,那愧疚愛憐之意隨著周身熱血直達喉頭,幾乎便想立時出手。
烈侯爺笑道:“我不威脅嚇唬你,你也別威脅嚇唬我。咱們心平氣和地將事情說得一清二楚,若真不是你所為,我馬上放了你,再給姑娘好好賠禮謝罪。”纖纖聽他說得客氣,便哼了一聲。
烈侯爺沉吟道:“姑娘,你所乘的那隻雪羽鶴,可是空桑仙子的麼?”纖纖道:“是又怎樣?”
烈侯爺笑道:“那可不妙。那夜有人瞧見你騎著雪羽鶴在金剛塔上盤旋。單單人長得相象那或許是巧合,但雪羽鶴卻是少見的聖物,要尋著一隻一模一樣的,可不是件容易事兒。”
纖纖嘆道:“瞧你長得挺聰明,怎地卻是個海瓜腦袋?要想信口雌黃,栽贓陷害,別說是一隻雪羽鶴,百十隻都編得出來。”
她口齒伶俐,語音清脆,雖然著惱生氣,但說起話來依舊說不出的好聽。拓拔野聽得忍不住微笑,這小丫頭口尖嘴利的,想要在辯駁中討得她的便宜那是難了。但瞧那烈侯爺似乎毫不生氣,反倒哈哈大笑起來,笑聲爽朗真摯,心中不由對此人生了些須好感。
吳回突然冷冷地說道:“侯爺,證據確鑿,不必聽她狡賴了。陛下三個月後便要出關了。眼下當務之急是問出聖盃的下落。”
那烈侯爺眉頭微微一皺,正要說話,身邊那紅衣少女淡淡地說道:“事關重大,倘若果真不是她所為呢?我們去哪裡尋那聖盃?”她的聲音也如她人般,嬌怯淡雅,彷彿一陣風吹來,每個字都會吹散一般。
吳回道:“八郡主,她自己早已招認了身份,大家又都曾親眼瞧得分明,那還錯得了麼?”
孔淮東點頭道:“屬下火目修行了二十年,黑夜中目視十里之外,纖毫可見。這姑娘就是盜走聖盃的空桑轉世,決計錯不了。”那孔淮東素以為人耿直著稱,聽他這般說,眾人都微微點頭,大以為然。
八郡主淡然道:“這可奇了,她的武功法術這般不濟,在城郊被我大哥手到擒來,掙脫不得。以這等身手,要從赤炎城金剛塔盜走聖盃,那不是笑話麼?”
纖纖怒道:“臭妖女,你才不濟呢,姑娘我昨日累了,不小心中了你們的圈套。否則憑你們那三腳貓的工夫,能困得住我麼?”
吳回道:“有了雪羽鶴,飛上塔頂輕而易舉,如果再有內應,即便武功法術稀疏平常,也能盜去。”八郡主蹙眉道:“內應?那日塔內由祝火神鎮守。難道你認為是他麼?”
吳回冷冷道:“我自然希望不是。祝融雖然是我大哥,但此事關係太大,如果當真是他,我也決計饒他不了。”語氣斬釘截鐵,正氣凜然。
那笑臉可掬的胖子笑道:“人說火正仙執法嚴明公正,今天看來果然不假。”起身道:“不過郡主所說也有道理,此事牽涉太廣。只怕有一個極大的陰謀藏匿其中。咱們需得仔仔細細問清楚了,可不能冤枉了忠良。”他這一捧一抬,卻是兩邊都沒有得罪。
烈侯爺道:“說的是。”手上一抖,展開一幅羊皮紙,那上面用七彩彩筆描畫了一隻琉璃杯,殊無特別之處,只有杯中似有一點火苗跳躍。烈侯爺道:“姑娘,這隻杯子你見過麼?”
纖纖瞥了那羊皮紙一眼,俏臉上倏然閃過詫異之色。眾人見她神色,心中都是猛然大震,便連拓拔野心裡也突然一沉,暗呼不妙。
纖纖道:“自然見過。我交給雷澤城的雷神了。”
“什麼!”此言一出,如雷霆霹靂,眾人同時霍然起身,面色大變。一時之間,空氣彷彿都突然凍結,連彼此心跳呼吸之聲都清晰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