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厲喝又是驚疑又是憤怒,眾人紛紛掉頭朝辛九姑望來,心道:“這個惡婆娘當真潑辣,在龍神面前也這般大呼小叫。”
龍神眯起眼瞧著她,突然嫣然笑道:“原來是你,十多年不見你可老多啦。”
辛九姑方才驚異惱恨,脫口而出,此時見眾人眼色連連,想起這妖嬈女子乃是龍神,氣勢登時大餒,但她生性好強,眾目睽睽之下仍是冷冷地哼了一聲,側身不答。
拓拔野知道龍神喜怒無常,笑靨如花卻也可能暗藏怒意,連忙笑道:“原來你們認識麼?這倒巧啦,九姑是纖纖的侍母,是纖纖最為敬重的人了。”言下庇護之意昭然。
龍神格格笑道:“是麼?這倒真是巧得很啦。”
赤銅石等人與辛九姑交好,連忙恭身道:“龍神奔波辛苦,請到島上休息罷。”龍神格格笑道:“免禮啦。還是先去救醒纖纖姑娘吧,省得我的乖兒子沒日沒夜地記掛。”
拓拔野面上微紅,裝做沒有聽見。眾人均面露微笑,覺得這龍神倒不似傳說中那般可怖,頗為美麗可親。
龍神方一舉步,感受到蚩尤身上的霸烈真氣,面色微變,瞟了他一眼,微笑道:“你是喬羽的兒子,卻怎麼有羽卓丞那老混蛋的苗刀?”
羽卓丞可謂龍族的第一大仇人,狹路相逢,若非瞧在拓拔野與喬羽的面子上,她早已龍顏震怒。
蚩尤微微一愣,聽她喊羽卓丞老混蛋,心裡也不由大怒,收起笑容,冷冷道:“羽老前輩與我同化,他中有我,我中有他。”
龍神揚眉笑道:“是麼?今日的巧事可真多,姓羽的和我龍族有六百年的宿怨,原以為早就魂飛魄散咯哦,想不到居然還能在這兒遇上。”語氣溫柔,但所蘊含的殺機卻是凌厲逼人。
蚩尤素來桀驁不馴,吃軟不吃硬,聞言怒意更甚,但想到纖纖仍需龍珠相救,硬生生將怒火壓了下去,冷冷道:“那好辦得很,等你救了纖纖,要殺要剮,悉從尊便。”
豈料龍神不怒反笑,格格笑道:“果然是喬家兒郎。嘿嘿,只是瞧不出還是個多情漢子。”上上下下瞄了蚩尤一番,嘖嘖讚歎,倒將他弄得面紅耳赤,雲裡霧中。
眾人舒了一口氣,連忙領著龍神往冰窖走去。赤銅石等人則帶領軍士在岸邊候迎龍神軍。
到了冰窖之外,眾人紛紛止步,拓拔野、蚩尤、辛九姑擁簇龍神進入洞中。寒氣逼人,光線暗淡,惟有水晶棺處有一道淡淡的七彩光芒閃爍跳躍,乃是纖纖口中所含的鮫珠散射的幻光。
龍神走到水晶棺邊,端詳半晌,搖頭道:“她和她娘長得不象,還是象科汗淮多些。”
拓拔野等人大奇,訝然道:“你知道她的母親是誰麼?”
龍神“咦”了一聲,滿臉驚詫地掃了他們一眼,將目光停留在辛九姑臉上,似笑非笑道:“你們真的不知道?”
拓拔野見她望著辛九姑,神色曖昧,心中狐疑。
辛九姑臉色剎那青白,又突轉紅紫,驚疑困惑,喃喃道:“難道…難道…纖纖竟是……”猛地搖了搖頭,大聲道:“不可能!這決計不可能!”
龍神格格笑道:“世上之事,偏生便是這般的巧。纖纖就是十四年前我搶走的孩子。當日在我懷中時,她也是這般沉睡,可是模樣卻變得多啦。”
拓拔野、蚩尤越聽越是驚疑,心中隱隱覺得此間藏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就彷彿一團巨大的烏雲緩緩地移將過來,沉甸甸地壓在頭頂,然而卻不知道它何時下雨,落向何方。
辛九姑臉色轉為慘白,目光恍惚,直楞楞地盯著棺中沉睡的纖纖,彷彿這是初次瞧見她一般。
龍神揚眉笑道:“倘若不信,你可以掀起她的衣裳瞧瞧。十四年前,你給她換了多少次衣服,總忘不了她右腰下的那一點梅花痣吧?”
辛九姑顫抖著將纖纖的衣服掀起,立時面色青紫,說不出地難看,顫聲歷喝道:“妖女!我與你拼了!”銀光一閃,情絲急電般地射出,朝龍神脖頸飛去。
奇變陡生,拓拔野、蚩尤都是大吃一驚,待要搶身上前,卻見那情絲突然崩散,辛九姑悶哼一聲,重重地撞在身後的巖壁上,昏了過去。拓拔野疾奔上前,探手鼻息,雖氣若游絲,卻無大礙,心下稍寬。
龍神格格笑道:“傻兒子,娘怎會下這重手。只是瞧著她討厭,讓她睡會兒覺罷了。”款款上前,走到棺邊,開始替纖纖運氣活絡經脈。
拓拔野、蚩尤站在一旁,心中迷霧團團:“纖纖到底是誰的孩子?難道竟是辛九姑與科汗淮所生麼?龍神為何又在十年前搶走纖纖?她們與科汗淮之間究竟是怎樣的關係?”
但眼見龍神已開始救治纖纖,心中雖有萬千疑竇,卻不敢出言相問,生怕萬一一點錯失,引得龍神大怒,拂袖而去。
龍神瞟了他們一眼,笑道:“你們愁眉苦臉地幹嘛?怕我害了纖纖嗎?”唇如花開,紫氣渺渺,龍珠緩緩地飛了出來。
冰窖之內滿室異香,一片明亮。龍神的容顏在龍珠映襯下更加瑩白嬌豔。隨著她的蘭馨氣息,龍珠徐徐地移動到纖纖唇瓣上,輕輕一震,便沒入她的口中。
中的亮光陡然收斂,復歸黑暗。只瞧見一團柔和晶瑩的亮光慢慢地在纖纖的脖頸裡滑動,輕輕巧巧的到了她的腹中,在氣海處寂然不動。
龍神柔荑輕搖,吐氣如蘭。纖纖氣海處的那個光球隨之慢慢轉動,隱隱可以瞧見萬千彩光散射開來,絢麗變幻,令人意奪神移。
水晶棺與窖內冰雪被映像得光怪陸離,石壁上、眾人臉上都是光彩變幻飄忽,直如仙境。
纖纖靜臥棺中,面色詳和寧靜,美麗如仙,腹中的彩光旋舞不息,更添神秘。拓拔野、蚩尤屏息凝神,心跳從未這般快速過。
龍神纖指微彈,七顆“海神淚”與七顆“相思草”磨研的水丹破空飛出,劃過美麗的弧線,輕輕地落在纖纖的櫻唇上,登時如花間朝露,倏然而化,流入她的口中。
洞內彩光變幻,真氣流轉。拓拔野、蚩尤逐漸感到似乎有萬千念力從那龍珠中散發出來,悠揚飄舞,恣意西東。
而一道沉睡中的念力從纖纖口中所含的鮫珠內漸漸甦醒,在那道道交纏的念力作用下飄離出來,緩慢地遊舞,到了龍珠之內,再經由龍珠,散入氣海、經脈,遊走全身。
不知過了多久,纖纖的臉色漸轉嬌豔,肌膚上所附的一層薄薄的冰霜也慢慢融化。黑暗中,隱隱可以瞧見她呵撥出淡淡的白汽。
拓拔野二人狂喜難抑,便連蚩尤這等剛強的男兒竟也止不住奪眶的淚水,兩人相互拍了拍肩背,瞧見彼此倉皇拭淚的狼狽模樣,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龍珠緩緩地飛出纖纖的嘴唇,光芒一閃,吞入龍神的口中。她凝神閉目,將念力真氣緩緩收斂,過了片刻,格格笑道:“好啦。你們的纖纖妹子又回來啦。”
拓拔野拜倒道:“多謝母王。”蚩尤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大禮,道:“龍神大恩,永銘於心。蚩尤項上人頭,隨時候取。”
龍神將拓拔野拉了起來,瞧著蚩尤笑道:“免了罷,倘若要了你的命,我兒子還不要記恨我麼?”三人相視而笑。
卻聽牆角低聲呻吟,辛九姑已然悠悠醒轉。拓拔野上前扶起辛九姑,笑道:“九姑,纖纖已經沒事啦。”
辛九姑顫聲道:“什麼?”想起適才之事,眼中歡喜之色倏然而逝,轉頭恨恨地盯著龍神,怒火欲噴。
蚩尤遲疑了一下,忍不住問道:“龍神陛下,敢問纖纖的母親究竟是誰?”
突聽辛九姑厲聲道:“妖女,倘若你敢說一個字,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聲音怨怒淒厲,黑暗中聽來,讓人不寒而慄。
龍神格格笑道:“冥王和我是老相好,你化成了鬼又能對我如何?你不讓我說哪,我就偏生要說。”
辛九姑全身戰抖,氣得說不出話來,猛地撲了上去。卻被龍神隔空一點,氣血阻凝,登時動彈不得。
龍神瞧著纖纖,臉上露出古怪的神色,輕輕地嘆了口氣,笑道:“科大哥,當日你要我發誓,決不將此事說與旁人聽。但拓拔是我兒子,蚩尤是他的結義兄弟,辛九姑又曉得此事,都不算是旁人吧?那賤人對你那般薄情寡義,你護了她十五年,也該夠啦。”
辛九姑雖周身動彈不得,但面上表情扭曲,眼中又是憤怒又是恐懼又是悲傷。
龍神輕輕微笑,自言自語道:“這賤人忍心這般對你,你卻痴心不渝,念念不忘,始終給她留了顏面。我可沒有這般好的忍耐力,我偏偏要教全天下人都知道她的嘴臉。”聲音溫柔,但在九姑耳中聽來,卻比這冰窖冰雪還要寒冷三分。
她轉過身,望著拓拔野、蚩尤,目光炯炯,微笑道:“纖纖的親生母親,便是當今大荒的第一聖女。崑崙山,西王母。”
此語一出,洞中的空氣彷彿都已凍結。拓拔野與蚩尤驚駭得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轉身去看辛九姑,卻見她又是憤怒又是痛苦,嘴唇不斷地顫抖。
辛九姑乃是西王母侍女,十四年前方被流放湯谷,以時間推斷,在纖纖出世之時,她當還在西王母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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