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應該仍在那片五彩斑斕的火海之中,接受著各自的考驗。
吳雙心中明瞭,自己能如此迅速地透過,並非僥倖。
他的開天意志,本就凌駕於萬道之上,足以征服那焚天仙帝遺留的神火烙印。而祖巫之軀的強橫,更是承受這場神火淬鍊的根基。
二者缺一,下場都唯有神形俱滅。
就在他念頭轉動之際,一股古老而浩瀚的資訊洪流,自他神魂深處那輪紫色驕陽中湧出,無聲無息地融入他的記憶。
這不是文字,也不是聲音。
而是一幕幕真實的,跨越了無盡時空的畫面。
他看到了一位身披布袍的偉岸身影,行走於即將走向寂滅的古老宇宙,探手一抓,便將那宇宙核心處一朵燃燒了億萬紀元的“末日之炎”拘入掌心。
他又看到那身影踏足於混沌初開之地,於地火風水暴動中,尋覓到那一縷象徵著“創生”的鴻蒙紫火。
畫面流轉,是無盡的星河,是破敗的遺蹟,是蠻荒的世界……
那道身影,耗費了無法計算的歲月,收集了萬種秉性各異,代表著不同大道本源的神火。
最終,他以自身為烘爐,以無上仙帝道果為錘,將這萬種奇火熔於一爐,去蕪存菁,經歷了一場連仙帝都會為之色變的恐怖煉化。
太初神焰。
這,便是那最終的產物。
資訊洪流的最後,是這道火焰的本質。
焚天仙帝竟是將煉製本命靈寶的思路,用在了一道神火之上。
這使得太初神焰,等同於一件可以無限成長的活著的混沌靈寶。
它能隨著吳雙的修為精進,而不斷提升其威能。
更能吞噬天地間的一切火焰,化為己用,壯大其本源。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傳承。
這是一樁足以伴隨他走到修行盡頭的無上造化。
吳雙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那氣息融入虛無,沒有帶起半分波瀾。
他胸中那股破境後的激盪,逐漸平復,最終化作一片古井無波的沉靜。
他盤膝坐下,開始穩固剛剛突破的境界。
那暴漲的力量,需要時間去沉澱,去掌控。
虛無之中,不計歲月。
不知過去了多久。
當他再度睜開雙眼時,周身的氣息已然圓融無暇,再無半分虛浮。
那股足以撕裂星河的恐怖力量,被他完美地收束於體內,不洩露分毫。
也就在此刻,前方的虛無之中,空間開始扭曲。
一個散發著幽光的漩渦,悄然浮現,形成了一道全新的門戶。
下一關的考驗,到了。
吳雙站起身,沒有分毫遲疑,一步邁入了那空間通道之中。
一陣劇烈的撕扯感,從神魂的每一個角落傳來。
時空的概念,在這一刻被徹底打亂、揉碎。
當腳下再次傳來踏足實地的感覺時,一股濃郁到化不開的血腥氣,混雜著磅礴到令人窒息的生命精氣,撲面而來。
那氣味霸道無比,直接穿透了他的護體氣機,鑽入他的口鼻,試圖侵入他的神魂。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浩瀚血海。
那海面粘稠,翻湧著暗紅色的波濤,每一朵浪花炸開,都散逸出令人心悸的狂暴氣血之力。
這片天地,沒有天空,沒有大地,唯有這一片無垠的血色海洋。
吳雙剛剛站穩。
咕嚕……咕嚕……
腳下那片粘稠的血海,開始劇烈翻騰。一個個磨盤大小的暗紅色氣泡,從深不見底的海中冒出,在水面無聲炸裂。
每一次炸裂,都有一股濃郁到化不開的鐵鏽腥氣混雜著磅礴的生命精氣,撲面而來,沉重得幾乎要將空氣都凝成實質。
吼!
一聲不似任何生靈的咆哮,自海底深處炸響。
一頭完全由粘稠血液構成的猙獰巨獸,猛然破開海面,探出了半個身子。
它形似一頭遠古蠻牛,周身卻沒有皮毛,只有不斷滴落的、暗紅色的粘稠液體。
它生有八足,如同扭曲的節肢,深深紮根於血海之中。
頭頂那根閃爍著妖異紅芒的獨角,是它身上唯一的固體。
它沒有五官,面部是一片平滑的、不斷蠕動的血肉。
可就在它出現的瞬間,一股堪比混元大羅金仙初期的恐怖氣勢,便化作無形的重壓,死死鎖定了吳雙。
這還只是一個開始。
吼!吼!吼!
第一頭血獸的咆哮,彷彿一道敕令。
整片死寂的血海被徹底啟用。
成百上千道更加龐大的身影,接二連三地從血海中鑽出,掀起滔天血浪。
有利爪如刀,身形矯健的血色魔猿,捶打著胸膛,發出沉悶的戰鼓之音。
有展開雙翼便能遮蔽一方天穹的猙獰血蝠,無聲滑翔,所過之處,連空氣都被腐蝕得滋滋作響。
更有體型龐大如山嶽,僅僅是浮出海面,便擠壓出萬丈狂濤的血色巨鯨。
每一頭血獸,都散發著不亞於混元大羅金仙的恐怖氣息。
其中甚至不乏氣息沉凝,堪比中期,乃至後期的強大存在。
它們沒有靈智。
它們沒有神通。
只有銘刻在構成它們身體的每一滴血液中,最原始,最野蠻的殺戮本能。
在它們鎖定吳雙的那一刻。
整片血海,徹底暴動了。
數之不盡的血獸,組成了一支悍不畏死的血色大軍,從四面八方,朝著吳雙這個唯一的異物,發起了毀滅性的衝鋒。
吳雙立於血海之上,面對這足以讓任何仙王都頭皮發麻的無盡獸潮,臉上卻不見絲毫波動。
千年火煉,讓他對力量的掌控早已今非昔比。
他甚至沒有催動祖巫真身。
那頭最先出現的八足血牛,速度最快。它四蹄踏浪,龐大的身軀在粘稠的血海之上拉出一道筆直的白線,攜著萬鈞之勢,巨大的獨角撕裂空氣,直奔吳雙的胸膛而來。
這一撞,是純粹到極致的肉身力量,足以將一顆真正的星辰輕易撞成宇宙塵埃。
吳雙只是平靜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拳。
沒有法則流轉。
沒有神光閃耀。
就是那麼簡簡單單地,一拳遞出。
砰!
一聲沉悶到極致的爆響,在這片只有咆哮與浪濤聲的天地間,顯得格外突兀。
那足以撞碎山河,堅不可摧的血色獨角,在接觸到吳雙拳鋒的剎那,便如同脆弱的琉璃,寸寸崩裂。
緊接著,那股無可匹敵,蠻橫到不講道理的力量,順著崩碎的獨角,瞬間貫穿了血牛的整個身軀。
那龐大的血色身軀,在空中猛地一滯。
隨即,轟然炸開。
沒有想象中的血肉橫飛。
那炸開的身軀,沒有化作任何實體,而是直接崩解成了一股精純到極致,不含任何雜質的磅礴氣血洪流。
這股暗紅色的氣血洪流並未就此消散。
它在空中盤旋一瞬,彷彿受到了某種來自生命本源的,無法抗拒的牽引,猛地一頭扎進了吳雙的體內。
轟!
吳雙的身軀,微不可查地一震。
一股灼熱的暖流,沒有經過經脈,而是直接滲透進他的四肢百骸,瞬間沖刷過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他那剛剛經過太初神焰千錘百煉,堅不可摧的肉身,竟在這股氣血的滋養下,再次發出細微的,如同飢渴般的嗡鳴。
體內的祖巫血脈,沉寂了千年的沸騰,在這一刻,被再次點燃。
每一個細胞,都在歡呼。
每一個粒子,都在雀躍。
它們貪婪地,瘋狂地吞噬著這股外來的精純能量,將其轉化為自身成長的養分。
吳雙的動作停滯了。
他緩緩抬起頭,視線越過眼前那片還在盤旋的氣血餘波,看向那從四面八方,無窮無盡撲來的血獸大軍。
他的臉上,那萬古不變的平靜,第一次被打破。
一絲難以抑制的,發自靈魂深處的灼熱,順著他的脊椎,直衝天靈。
這哪裡是什麼考驗。
這哪裡是什麼絕境。
這分明是一場,專門為他這具祖巫之軀準備的,饕餮盛宴!
那股精純到極致的氣血洪流,湧入體內的瞬間,吳雙那沉寂了千年的祖巫血脈,徹底甦醒。
不是緩慢的復甦,而是火山的引爆!
每一個細胞都在發出貪婪的咆哮,每一個神魂念頭都在傳遞著同一個,最原始,最野蠻的渴望。
他抬起頭,看向那片由無窮血獸組成的狂暴海洋。
那猙獰的獸潮,那足以讓仙王都為之色變的毀滅軍團,此刻在他眼中,徹底變了模樣。
那不是兇險的考驗。
那是一桌,專門為他這具身軀準備的,無上盛宴!
狂熱,自血脈的最深處,轟然炸開,焚盡了他最後一絲屬於“人”的理智。
吳雙的身形動了。
他沒有再選擇被動等待,而是主動朝著那片翻湧的血海,悍然衝去!
轟!
他整個人化作一道無法捕捉的紫金色殘影,筆直地,野蠻地,撞入了那頭體型最為龐大的血色巨鯨體內。
沒有動用任何神通。
沒有催動任何法則。
僅僅是那具經過太初神焰千錘百煉,又被盤古玄元功二重天淬鍊過的肉身,便已是這世間最恐怖,最不講道理的殺器。
那堪比太古神山的血色巨鯨,其龐大的身軀在半空中猛然一僵。
下一瞬,自內而外地,轟然炸裂!
更加磅礴,更加精純的氣血,化作一道粗壯的血色龍捲,被吳雙的身體,鯨吞而下。
他體內的丹田宇宙,那輪新生的紫色驕陽,在得到這股精純氣血的滋養後,光芒愈發熾盛,其上燃燒的太初神焰,都隨之暴漲了幾分。
饕餮盛宴,就此開席!
這不再是一場戰鬥,而是一場單方面的吞噬與掠奪。
吳雙的身形,在這片無垠的血海之上,化作了死亡的化身。
他每一拳揮出,都有一頭堪比混元大羅金仙的血獸被硬生生打爆,化作最本源的氣血,融入他的身軀。
他的身體,彷彿成了一個無底的漩渦,一個永不滿足的宇宙雛形,瘋狂地吞噬著這片血海億萬年積累下來的生命精華。
他的氣息,在這種近乎野蠻的吞噬中,不斷暴漲。
那剛剛突破的混元大羅金仙后期的境界,被迅速地鞏固,夯實,甚至隱隱有了一種向著巔峰衝擊的趨勢。
而盤古玄元功二重天的瓶頸,也在這股無窮無盡的氣血沖刷之下,開始出現了清晰的,劇烈的鬆動。
一道道細密的裂痕,在那層無形的壁壘之上蔓延。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只要將這片血海徹底吞噬,他便能順理成章地,邁入那傳說中的三重天之境!
時間,在這場瘋狂的盛宴中,失去了任何意義。
不知過去了多久。
當最後一頭血獸,被吳雙一拳轟碎,化作最後一股氣血洪流湧入他體內時。
整片浩瀚的血海,已經變得稀薄無比,原本暗紅粘稠的海水,此刻竟變得清澈了許多,再無半分生機。
吳雙靜靜地懸浮在半空。
他閉著雙眼,感受著體內那股前所未有,幾乎要滿溢而出的恐怖力量。
盤古玄元功二重天的壁壘,已是搖搖欲墜,只差最後的一步,便能徹底貫穿。
他準備一鼓作氣,衝擊那更高層次的境界。
然而。
就在他引導著那股磅礴的氣血,準備發起最後衝鋒的瞬間。
一股難以言喻的,源自神魂本能的極致厭惡,混雜著致命的警兆,毫無徵兆地在他神魂最深處悍然炸開!
那感覺,就彷彿一個飢餓至極的人,在享用了一場絕世美味之後,才赫然發現,自己吞下的,是足以致命的劇毒!
那股剛剛還讓他血脈歡呼,讓細胞雀躍的精純氣血,在這一刻,竟散發出一股讓他靈魂都為之戰慄的腐朽與汙穢!
吳雙猛地睜開雙眼。
他沒有半分遲疑,心念電轉之間,一枚鏽跡斑駁的青銅寶鑑已然在他身前無聲浮現。
古今寶鑑!
寶鑑表面那晦澀的紋路光華一閃,吳雙的身影便從原地徹底消失。
沒有空間波動,沒有法則漣漪,他就那麼憑空蒸發,彷彿從未在這方時空留下任何痕跡,被硬生生抹去,遁入了一片隔絕萬法,獨立於歲月長河之外的古今時空。
在這裡,他就是唯一的觀者。
他能洞悉外界的一切風吹草動,外界卻絕無可能感知到他的分毫存在。
吳雙的視線穿透了寶鑑構築的無形壁障,望向了遠處那片剛剛平息下來的血海。
那裡的空間,正發生著一種詭異的扭曲,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粗暴地揉捏,隨即,幾道身影在扭曲的中心點悄然無聲地滲透而出。
他們並非撕裂空間,更像是從另一個汙穢的維度,強行擠入了這方天地。
在他們出現的瞬間,一股扭曲、墮落、充滿了極致侵蝕性的氣息,便如墨汁滴入清水,瘋狂地汙染著周遭的一切。
古妖氣息!
那種足以將任何生靈的道基都徹底同化為猙獰怪物的詭異力量,讓吳雙體內奔騰不休的祖巫血脈,都傳來一陣源自本能的、冰冷的排斥與厭惡。
他立刻收斂了所有探查的念頭,不敢動用一絲一毫的神念。
在這種存在的面前,任何神唸的窺探,都無異於在黑夜中點燃火炬,只會招來致命的關注。
他只能憑藉自己那經過千錘百煉,早已超越仙王範疇的強橫五感,去觀察,去聆聽。
隨即,一個無論如何也無法預料到的身影,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了他的眼簾。
東皇太一!
那個曾經手託混沌鍾,執掌洪荒天庭,睥睨萬物,連聖人都不放在眼裡的妖族東皇,竟然也在這裡!
更讓吳雙心神震動的是,東皇太一此刻身上流轉的氣息,竟也堂而皇之地達到了混元大羅金仙后期!
與他如今剛剛突破的境界,不相上下。
看來,此人自洪荒破碎後流落至這諸天仙域,也獲得了足以逆天改命的恐怖機緣。
但這都不是最讓吳雙無法理解的。
最讓他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骨升騰而起的,是東皇太一此刻的姿態。
他那張總是鐫刻著孤傲與霸道的臉上,此刻竟帶著一種近乎謙卑的恭謹。
他微微躬著身子,亦步亦趨地落後另一位古妖族半個身位。
那不是平等的站位,那是一種下位者面對上位者時,發自骨子裡的,不敢逾越分毫的姿態。
身為妖族無上皇者的驕傲,那份寧可戰死也絕不低頭的桀驁,似乎早已被他親手碾碎,拋到了九霄雲外。
吳雙的視線,順著東皇太一的站位,緩緩移向了他身前的那幾位古妖族。
為首的,是一位面容俊美到近乎妖異的年輕修士。
他的雙瞳,竟是傳說中早已絕跡的紫色重瞳,瞳孔開合之間,有日月星辰在其中崩塌沉淪的可怕景象一閃而逝。
他的修為,是混元大羅金仙中期。
而在他身側,還站著一位氣息淵渟嶽峙,彷彿與整片天地都融為一體的中年古妖。
那中年古妖只是隨意地站著,其氣息之強,已然達到了混元大羅金仙的絕對巔峰!
只差最後半步,便能鑄就仙王本源,邁入那執掌一方天地的無上王境。
可這兩個人,都不是最可怕的。
吳雙那堪比先天道體的敏銳感知,最終落在了那群人的最中心。
那位被紫色重瞳的年輕修士與巔峰強者,如同星辰拱衛皓月般簇擁著的存在。
那是一個身披漆黑帝袍,面容完全籠罩在扭曲陰影之中的身影。
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沒有散發出任何可以被感知的氣息,彷彿他本身就是一片絕對的虛無。
可吳雙那強橫無匹的祖巫之軀,卻在那道身影面前,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戰慄。
那是一種來自生命層次的,無法抗拒的絕對碾壓。
是塵埃,在仰望整片星穹。
是螻蟻,在戰兢地窺探那高懸於天際的烈日。
混元無極大羅金仙!
仙王!
這焚天仙帝的傳承之地,竟然有古妖一族的仙王強者,親自降臨!
就在吳雙心神劇震,將所有氣息都收斂到極致的瞬間。
那位紫色重瞳的年輕修士,微微翕動鼻翼,嗅了嗅空氣中尚未完全消散的氣息,眉頭瞬間緊緊皺起。
他那妖異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毫不掩飾的嫌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