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雲悠然穿梭于波瀾壯闊的雲海之間,步伐不急不緩,展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沉穩。二人離媧皇宮愈來愈遠,四周唯餘茫茫虛空與點點星光輕輕搖曳,宛如一幅靜謐的宇宙畫卷。兩人之間,沉默如細流緩緩淌過,沒有絲毫的侷促與尷尬,反而瀰漫著一種歷經劫難後重逢的溫馨,以及心願達成的淡淡喜悅,如同雨後初霽的天空,清澈而寧靜,餘韻悠長。
楊戩的目光落在前方那道素白的身影上。雲霄身姿挺拔,衣袂飄然,彷彿與這無垠雲海融為一體。她周身並無刻意散發的威壓,卻自有一種淵渟嶽峙的沉靜氣度,彷彿亙古存在的礁石,能平息任何驚濤駭浪。正是這份沉靜,在他初臨此世、心神震盪之際,給了他莫大的支撐;也正是她,在他迫切尋找妹妹時,毫不猶豫地伸出援手,並親自護送他穿越這危機四伏的九天罡風層,直達媧皇聖境。
“師姐。”楊戩終於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打破了寧靜。
雲霄微微側首,雲霞的光影在她清麗的容顏上流轉:“師弟?”
楊戩深吸一口氣,那帶著虛空微涼和稀薄靈氣的空氣湧入肺腑。他鄭重地對著雲霄的背影,深深一揖,腰彎得極低,姿態是後世二郎顯聖真君少有的謙恭與懇切:“楊戩,謝師姐陪護之恩!此恩此情,楊戩銘記五內,永世不忘!”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雲海間顯得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承載著沉甸甸的分量。這不僅是對今日行程的感謝,更是對她在自己最迷茫、最脆弱時刻給予庇護的感激。通天教主門下弟子眾多,強者如雲,能得這位三霄之首、未來威震洪荒的雲霄仙子如此照拂,絕非尋常。
雲霄停下雲頭,轉過身來。她的目光清澈如寒潭之水,落在楊戩低垂的頭頂和緊繃的肩線上。她能感受到這份感激背後的真摯,甚至能隱約觸控到那份深藏於他靈魂深處的、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滄桑。
“師弟不必如此。”雲霄的聲音依舊平靜,卻比平日多了幾分溫度。她抬手,一股柔和卻無可抗拒的力量將楊戩托起,“同門互助,本是分內之事。況且,帶你尋回至親,亦是善緣。”
楊戩抬起頭,眼眶微微發紅。他並非脆弱之人,但今日與妹妹重逢的巨大喜悅,加上雲霄一路周全護持所帶來的安心感,讓這位經歷過天庭血戰、無心兒女情長的二郎真君,此刻竟有些難以自持。他看著雲霄那雙洞悉一切卻又包容萬物的眼眸,彷彿看到了某種可以短暫依靠的港灣。
“師姐……”楊戩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壓抑的哽咽,“於我而言,小嬋便是一切。封神……未來……”他猛地頓住,意識到失言,眼中閃過一絲驚惶。天道反噬、時空因果,女媧娘娘的警告猶在耳邊。
雲霄的眸光微不可察地一凝。“封神”?“未來”?這兩個詞在她心中掀起了波瀾。眼前這位師弟,身上一直籠罩著一層迷霧,言行舉止間偶爾流露出的洞察與悲憫,絕非一個初入仙門、懵懂無知的弟子該有。
通天師尊語焉不詳,只道他是“異數”、“天機所引”。如今看來,這“異數”牽扯之深,遠超她最初的預料。
但她面上絲毫不顯,只是向前一步,素白的衣袖拂過楊戩的肩頭,輕輕為他拂去一絲並不存在的雲氣,動作自然而輕柔,帶著安撫的意味。
“前塵莫問,未來難測。”雲霄的聲音放得更緩,如同山澗清泉,撫平楊戩瞬間的慌亂,“既來之,則安之。守護眼前人,把握當下事,方為正道。”她的話語彷彿蘊含著某種大道韻律,讓楊戩躁動的心神奇蹟般地平靜下來。
楊戩望著近在咫尺的師姐,鼻尖似乎縈繞著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如同初雪後青蓮般的冷香。那抹素白的身影,在漫天流霞的映襯下,顯得如此堅定而可靠。他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衝動,一種想要守護這份安寧、守護眼前人的衝動。
“師姐說的是。”楊戩的眼神重新變得堅定,那屬於二郎神的銳氣與擔當再次迴歸,只是眼底深處,多了一份對眼前人的敬重與依賴,“楊戩明白了。無論前路如何,楊戩此生,必護師姐周全!”他幾乎是脫口而出,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誓言意味。這不僅是報答,更是他此刻最真實的心願。在未來那場慘烈的封神之戰中,三霄娘娘的結局……他不敢深想,只願傾盡此生之力,改變那註定的悲愴。
雲霄微微一怔。護她周全?以她如今的修為境界,這洪荒之中能威脅到她的事物已然不多。但楊戩眼中那份不容錯辨的決絕與真誠,卻讓她古井無波的道心泛起了一絲漣漪。這並非妄言,更像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承諾。她看著楊戩年輕卻已顯堅毅輪廓的臉龐,那深邃眼眸中燃燒的火焰,竟讓她一時無言。
片刻的沉默後,雲霄唇角微揚,勾勒出一個極淡、卻真實的笑意,如冰蓮初綻:“師弟有心了。不過修行之路漫長,你我同門,自當相互扶持,共參大道。”她沒有接受,也沒有拒絕,只是將這份沉甸甸的承諾,輕巧地化作了同門情誼的註腳。她再次轉身,駕馭祥雲,“我們得加快步伐了,師尊或有吩咐。”
雲頭再次加速,破開層層疊疊的雲靄,朝著碧遊宮的方向疾馳。楊戩緊隨其後,望著前方那道引領方向的素白身影,心中前所未有的安定。有師如此,有姐如此,縱使前路是那攪動洪荒的封神殺劫,他楊戩,也要持三尖兩刃刀,劈出一條不同的路來!
而云霄,背對著楊戩,目光投向那深邃無垠的虛空深處。楊戩那句“必護師姐周全”的誓言,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她心中留下了久久不散的漣漪。這位師弟,他身上揹負的秘密,他與“封神”二字那諱莫如深的聯絡,還有他眼中那份沉重卻熾熱的守護之意……都預示著一場遠超她想象的巨大風暴,正悄然醞釀。而她與他,似乎已被命運之線,緊緊纏繞在了一起。
祥雲劃破長空,載著心思各異的兩人,飛向那象徵著截教道統源流、也即將成為未來風暴中心的——金鰲島碧遊宮。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將他們的身影在雲海上拉得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