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喝喝！”
酒過一巡。
兩人開啟話匣子。
謝青一臉嘲諷：“你個老小子老了老了居然不苟了，前年開始斬妖？滋滋滋，十里坡劍神，哈哈哈哈！不行，笑的我肚子疼。”
江寒惱羞成怒：“住口！燈籠妖也是妖！”
謝青直接反駁：“放屁，姑娘身前的橘子和西瓜，那能一樣？”
“好好好，你個老色鬼，不會揹著老子去青樓玩了一年吧？嗯？你居然不帶我！媽了個巴子！”江寒憤憤不平。
晌午時分，酒過三巡。
江寒帶著三分醉意，看著山崖風光，吟詩一首：“當時年少擲春光，花馬踏蹄酒濺香……”
謝青亦是誦道：“浮生若夢終須醒，殘陽如血照頹年。今朝若赴黃泉路，猶向蒼天索酒錢。”
酒過七巡。
兩人從鳥叫聲裡一直喝到太陽落山，直到黃昏的暮光照亮謝青胖乎乎的邊緣，桌上的碟子連一粒再能下酒的花生米都沒有。
謝青滿是褶皺的老臉忽然舒展開來，似是非常盡興，他放下酒杯，擠出個定格笑容看向對面：“我要走了。”
“去哪裡？不在你的破藥園待著了？”
江寒沒有用法力洗滌酒精，面頰兩抹酒紅色掛著，醉醺醺的，渾身放鬆，感受著難得的歡樂時光。
謝青微笑不語，只是伸出胖乎乎的手指輕輕指天。
江寒腦袋一愣，下一刻不等催動法力已經酒醒。
“什麼時候。”
“我今天吃了一葫蘆虎狼丹來的。”
聞言，江寒喉嚨一扯，眼皮止不住跳動，嘴唇翕張，想要張嘴說些什麼，卻吐不出哪怕一個字。
謝青攤手一笑：“哈哈，老江，生死有命，也沒有什麼，今天我很高興。”
說罷，他起身來到崖邊。
咔嚓！嘩啦！
背後響起碗碟酒瓶破碎聲。
謝青彷彿沒有聽見，看著夕陽下的山景：“當真是朝如青絲暮成雪，如此大好河山，還真有點捨不得。”
“怎麼會！我都還有十年壽命！你少說還能活二十年！”背後傳來江寒驚怒聲。
謝青似是貪戀山間風光，頭也不回，聲音平靜道：“不行嘍，當年雖然只是腿瘸，但還被妖毒侵染了臟腑，所以這些年我沒再鬥過法，斬過妖，能苟活至今已經不易。”
江寒猛地抬起頭：“為什麼不告訴我！”
謝青搖搖頭，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老夥計，你說我們修仙數十載是為了什麼？回想我這一生，無兒無女，無妻無妾，雖然睡了不少青樓女子，卻也如飲水般寡淡無味。”
“當初如果我們沒檢測出靈根，就當個凡夫俗子，比鄰而居，結婚生子鬧洞房，是不是比大半光陰都浪費在打坐裡強？”
“人生七十古來稀，十年少小，十年老弱，五十年陰陽又分一半，奔波忙碌再佔一些，留給自己的日子本就不多，今天和你喝酒，竟然是我這幾年過的最痛快的一天。”
謝青說著，身軀法力逐漸渙散，像是抖動的清風煮沸在湯裡。
江寒起身，雙拳緊緊攥住垂在腰下，指甲死死掐著掌心面板，心底忽然湧起一股悲憤。
賊老天！金手指為什麼沒有早些到來！
虎狼丹是透支丹藥，正常人吃一顆能龍精虎猛半天，代價是接下來一個月都得躺床上養身體。
老友吃了一葫蘆，算是將最後一滴燈油都給點燃，已然無救。
謝青的身軀開始渙散，他微微側身，胖乎乎的身軀似乎能讓他在天地間多存在幾個呼吸。
“天生萬物以養人，人無一物以報天。”
謝青回過頭來，笑容溫煦如暖陽，最後看了一眼老友：
“貧道謝青，還道於天。”
濃郁如墨的黑夜正在降臨，天空半明半暗，界限處融化成一團模糊，像是冥王的披風末梢隨風飄動著，即將明亮的晚月像一枚淡淡的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