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諾·貝爾蒙特幾乎是用身體在撞開前方垂落的藤蔓,死死摳住一顆橡樹才穩住了搖搖欲墜的身體。
石化症又發病了!
刺骨的寒意早已浸透骨髓,它們如同無數根冰冷細小的石針,順著血脈鑽行,無情地鑿刻著他的血肉。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深處銳利的痛楚,右邊的身體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僵死感。
“該死!真他媽的該死!”
亞諾從齒縫裡擠出嘶啞的咒罵,這詛咒的物件,既是他血脈裡流淌的石化詛咒,更是那些將他逼入這片絕境的灰鱗蜥蜴人。
那些灰鱗蜥蜴人發現了他。
然後他成了獵物。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石化症帶來的遲滯,他轉身就跑,慌不擇路。
像一隻被驅趕的兔子,一頭扎進了這片更加幽深危險的原始密林深處。
荊棘撕扯著他的衣物和面板,泥濘一次次試圖將他吞噬。
就在他幾乎力竭,準備放棄抵抗時,他跌跌撞撞地闖入了一條奇異的林道。
這條林道異常“乾淨”。
沒有盤踞的毒蟲,沒有窺伺的獸瞳,甚至連腳下腐爛的落葉層都顯得薄了許多。
某種無形的禁忌力量讓森林裡那些危險的住戶遠離了這裡。
這條詭異的林道,竟成了他絕望逃亡中唯一的生路——至少暫時保住了他的性命,沒讓他立刻淪為沼澤魔物或蜥蜴人的口糧。
然而,這暫時的喘息,終究敵不過體內肆虐的詛咒。
“呃啊——!”
一陣前所未有的劇痛湧起!
亞諾再也支撐不住,雙膝一軟,重重跪倒在冰冷溼滑的苔蘚地上。
他佝僂著身體,像一隻煮熟的蝦米,劇烈的喘息變成痛苦的嗚咽。
黑暗開始從四面八方侵蝕而來,劇痛撕扯著他的神經,絕望吞噬著他的意志。
意識即將潰散,恍惚間,他在黑暗中看到了一抹暖光。
那是溫暖壁爐的橘黃色火光。
跳躍著照亮了鋪著乾淨亞麻桌布的餐桌,空氣裡瀰漫著烤麵包和燉肉的香氣。
他彷彿回到了那個溫馨的家。
蘿拉金色的長髮挽在腦後,露出溫柔的側臉,正小心地將一塊燉得軟爛的肉塊切碎,餵給坐在高腳椅上的小女兒。
兒子則興奮地揮舞著木劍,模仿著父親講述的騎士故事,繞著桌子跑動,撞到了椅子,惹得蘿拉嗔怪地笑著。
那時的自己,穿著雖不華麗卻整潔的家居服,坐在主位,手裡端著一杯溫熱的蜂蜜酒,看著眼前的一切,疲憊的心被一種沉甸甸的、名為“家”的暖流填滿。
蘿拉偶爾抬眼望來,藍色的眼眸裡盛滿了依賴和愛意……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那份溫暖,那份安寧,那份被需要的感覺……
“蘿拉…孩子們…”
他無意識地呢喃著,冰冷的身體似乎也感受到了一絲虛幻的暖意。
但這暖意轉瞬即逝,如同被一隻無形巨手猛地抽走!冰冷的現實和刺骨的劇痛再次將他拖回地獄般的沼澤。
壁爐的火光熄滅了,食物的香氣變成了腐葉的惡臭,妻子的笑語和孩子的喧鬧被死寂取代。
他彷彿被那溫暖的幻境徹底拋棄,孤獨地墜向無底的黑暗深淵。
就在他即將徹底被黑暗吞噬的最後一剎那。
迷濛的視線裡,林道前方濃得化不開的霧氣,似乎蠕動了一下。
一道陰影,無聲無息地凝聚、拔高,輪廓在扭曲的霧氣和斑駁的光影中顯得異常猙獰。
它看起來…像是一個扭曲的人形,卻又絕非人類。
體表似乎在不斷蠕動、流淌,如同覆蓋著一層深不見底的黑暗淤泥,又像是無數細小蛆蟲在瘋狂湧動。
隱約可見幾根尖銳的凸起,如同惡魔的犄角或利爪,在霧氣中若隱若現。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的“頭部”位置,兩點幽綠色的、毫無溫度的冰冷光芒,如同深淵中窺探獵物的眼睛,死死地鎖定了他!
是惡魔!
亞諾殘存的理智瞬間被恐懼吞沒。
不!他不能死!蘿拉還在等他!孩子們還在等他!
他承諾過要帶錢回去!
就算是將靈魂賣給惡魔…就算是墮入最深的地獄…只要…只要還能再見她們一面!
求生的意志如同迴光返照般,爆發出最後一絲力量。
他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霧氣中猙獰恐怖的身影,伸出手,觸碰到那漆黑的淤泥,嘶啞地擠出破碎的祈求:
“救…救救我…無論…你是誰…惡魔…也好…靈魂…我的靈魂…拿去!救救我!”
那幽綠色的光點微微閃爍了一下,似乎在審視著眼前這個卑微絕望的石頭祭品。
粘稠的黑暗輪廓無聲地向前“流淌”了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