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連夜拔營,倉皇北撤的訊息如長了翅膀般傳遍了全城。一夜之間,那壓在每個人心頭,彷彿能將天都壓塌的十幾萬大軍,就這麼退了。
起初,百姓們不敢相信,直到天光大亮,看到城外那片狼藉的空營和重新開啟的城門,壓抑了數日的狂喜才如火山般噴發出來。
“唐軍退了!我們守住了!”
“衛老將軍回來了!齊王殿下天威,燒了李淵的老家!”
歡呼聲、哭泣聲、鑼鼓聲響徹雲霄。百姓們自發地湧上街頭,將瓜果菜蔬、熱湯麵餅送到城頭守軍的手中。
士兵們疲憊的臉上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他們挺直了腰桿,享受著這屬於勝利者的榮光。
衛文升身披重甲,按劍立於城樓之上,看著城下歡慶的軍民,渾濁的老眼中滿是感慨。
他身旁的張豹咧著大嘴,笑得像個三百斤的孩子,一拳捶在城垛上,震得磚石嗡嗡作響。
“痛快!他孃的太痛快了!”張豹唾沫橫飛地吼著,“殿下這一手‘釜底抽薪’,簡直是神來之筆!我敢打賭,那李淵老兒現在肯定正抱著燒黑的糧袋子哭鼻子呢!哈哈哈哈!”
陰世師站在一旁,雖然面帶微笑,眉宇間卻藏著一絲憂慮。
他看了一眼身旁同樣沉默的女兒陰月娥,父女倆的目光在空中交匯,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不安。
長安之圍是解了,但長安城內的那顆毒瘤,卻還未根除。
此刻的代王府,與城外的歡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殿內,溫暖如春,薰香嫋嫋,卻死寂得可怕。
代王楊侑癱坐在那張他夢寐以求的龍椅上,臉色比殿外的殘雪還要蒼白。
他聽著遠處傳來的、隱隱約約的歡呼聲,那每一聲“齊王殿下威武”,都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臉上。
他贏了嗎?
不,他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李淵的大軍是他那個遠在天邊的皇兄逼退的。
長安的軍心士氣是那個被他親手打入大牢的衛文升穩住的。
甚至連那個讓他收回成命的信使,都是人家齊王府的一個小小護衛。
從頭到尾,他就像一個跳樑小醜,在別人早已佈置好的舞臺上,賣力地表演著自己的愚蠢和無能。
他恨!恨李淵,恨魏徵,更恨那個如山一般壓在他頭頂的楊倓!
但他最恨的,是那個讓他淪為笑柄,把他最後一點尊嚴都剝得乾乾淨淨的人——陰世師!
“陰世師……”楊侑從牙縫裡擠出這個名字,眼中迸發出怨毒的光芒。
在他看來,一切都是陰世師的錯。
如果不是陰世師在他面前說什麼“如履薄冰”,說什麼“死局”,他怎麼會那麼快就相信了衛文升“謀反”的謠言?
如果不是陰世師的女兒陰月娥獻上那條所謂的“錦囊妙計”,他怎麼會把求救的希望寄託在楊倓身上,最終引來那尊煞神,讓自己顏面掃地?
對,就是這樣!陰世師父女,他們一定是楊倓早就安插在自己身邊的棋子!他們故意誇大危機,誘導自己犯錯,然後引楊倓前來收拾殘局,好彰顯楊倓的英明神武!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便如瘋長的藤蔓,瞬間纏繞住了他早已扭曲的心。
“來人!”
楊侑猛地一拍龍椅扶手,發出尖利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