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名傳令官神色慌張地衝了進來，高舉著一份用黃綾包裹的文書，單膝跪地。
“啟稟殿下！天下……天下反王，聯合上書！”
傳令官的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發顫。
大殿內的笑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那份文書上。
楊倓眉頭微挑，示意身旁的內侍將文書呈上來。
他展開黃綾，入眼的，是一篇洋洋灑灑的檄文。
檄文歷數了“隋帝”楊廣的十大罪狀，痛斥其“暴政虐民，致使天下分崩”，又話鋒一轉，指責“皇太孫楊倓”，名為撥亂反正，實為“篡逆之賊，野心昭然”。
最後，文章宣佈，天下英雄，為“清君側，扶社稷”，特組成“討隋聯盟”，不日將會師洛陽，共誅國賊。
而在檄文的末尾，密密麻麻地蓋著數十個硃紅大印。
唐國公李淵、夏王竇建德、西秦霸王薛舉、定楊可汗劉武周……
幾乎所有叫得上名號的反王，赫然在列。
而在最上方，“盟主”一欄，清清楚楚地寫著三個字——
李秀寧。
“噗嗤！”
程咬金第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
“李秀寧？這是哪個？俺怎麼沒聽說過？李淵老兒是沒人了嗎？派個娘們出來？”
“哈哈哈！”張豹也跟著大笑起來，“我看這幫反賊是湊在一起昏了頭了！讓一個女人當盟主，這是來跟咱們開玩笑的嗎？”
殿內大部分將領，都露出了輕蔑的神色。
在他們看來，這所謂的聯盟，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聚在一起的鬧劇。
“殿下，末將請戰！只需給我三萬兵馬，我定將那太原踏平，活捉李淵老兒，將那什麼狗屁公主盟主，抓來給您當洗腳婢！”程咬金拍著胸脯，唾沫橫飛。
“殿下，俺也去！”
一時間，殿內請戰之聲，此起彼伏。
然而，楊倓沒有說話。
他的手指，在檄文上“李秀寧”三個字上，輕輕敲擊著。
他抬起頭，看向李靖。
李靖的面容，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從楊倓手中接過檄文，一目十行地掃過，然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良久，他才睜開眼，聲音沙啞地開口。
“殿下，我們……都小看李淵了。”
此言一出，殿內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看向李靖，不明白他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
李靖沒有理會眾人的目光，只是看著楊倓，沉聲道：“殿下，這封戰書，看似荒唐，實則是一步絕殺之棋。”
“之前，我們之所以能分化瓦解竇建德和突厥，之所以能用一紙王令，就讓李淵和劉武周自相殘殺，是因為他們各自為戰，互不信任。”
“可現在，他們被一根繩子，拴在了一起。”
“而這根繩子，就是這位平陽公主，李秀寧。”
李靖的聲音，在大殿中迴響。
“推出一位女子為盟主，看似示弱，實則最大程度地消除了各路梟雄之間的猜忌和戒心。他們誰也不會把一個女人放在眼裡，也就不會擔心李家一家獨大。這使得這個聯盟，在初期，擁有了前所未有的凝聚力。”
“這已經不是一場簡單的軍事征伐了。”
李靖的語氣，沉重無比。
“這是一場席捲天下的政治風暴。李淵，用一個女人，撬動了整個天下的格局。他將我們，推到了所有反王的對立面。”
“我們之前所有的離間計，捧殺計，在這一刻，都失效了。”
聽完李靖的分析，那些原本還嘻嘻哈哈的將領們，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凝固。
他們終於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一股沉重的壓力，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
是啊，一個敵人不可怕，十個敵人也不可怕。
可怕的是，這十個敵人，第一次，真正地站到了一起。
大殿內，死一般的寂靜。
就在這壓抑的氣氛中，楊倓，忽然笑了。
他站起身，走到眾人面前，拿起那封戰書，在燭火上，慢慢點燃。
他看著那份化為灰燼的聯盟檄文，臉上的笑意，愈發玩味。
“他們想玩合縱？想會師洛陽？”
楊倓轉過身，看著地圖，目光卻並未停留在太原或者河北。
他伸出手，指向了遙遠的東南方，一個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
“他們都忘了，這盤棋，誰才是真正的執棋者。”
“傳令下去，三日後，孤要親率三千玄甲，離開洛陽。”
……
“什麼？！”
“殿下，萬萬不可！”
楊倓的話，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了千層巨浪。
程咬金第一個跳了出來，急得滿臉通紅。
“殿下！如今反賊聯盟大軍壓境，您是三軍主帥，怎能在這個時候離開洛陽？這要是傳出去，軍心就亂了啊！”
“是啊，殿下！請三思！”
秦叔寶、張豹等一眾將領，齊刷刷地跪倒在地，苦苦勸諫。
他們想不通，為何在如此危急的關頭，殿下非但不想著如何迎敵，反而要親率精銳，離開這即將成為戰場的核心。
這是要……臨陣脫逃嗎？
這個念頭，在一些將領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但他們立刻就掐滅了。
不可能！
殿下絕不是這樣的人！
可他到底要去哪裡？去做什麼？
所有人的心中，都充滿了巨大的疑惑和不安。
唯有李靖，在最初的震驚之後，若有所思地看著楊倓手指在地圖上點過的那個位置——
江都。
他似乎明白了什麼，但又不敢確定。
楊倓看著跪了一地的將領，臉上沒有絲毫動容。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裡。
“你們以為，李淵組建這個聯盟，是為了什麼？”
眾人一愣，程咬金撓了撓頭：“還能為啥？不就是想造反，當皇帝唄！”
“說對了一半。”
楊倓走到地圖前，目光掃過河北的竇建德、隴西的薛舉。
“他們這些人，都是反王，都是亂臣賊子。他們憑什麼能聚在一起？憑的是一個共同的旗號——討伐暴隋，清君側。”
“他們的力量，來自於他們所謂的‘正義’。他們將自己塑造成解救天下蒼生的英雄，將孤，塑造成竊國篡逆的奸賊。”
楊倓的手，重重地拍在地圖上。
“所以，要破這個局，我們不能跟他們硬碰硬。我們去打太原，竇建德就會從河北抄我們後路。我們去打河北，李淵就會趁虛而入，直取關中。跟他們打爛仗，正中李淵下懷！”
“我們要做的，是釜底抽薪！”
“釜底抽薪？”眾將更糊塗了。
楊倓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他們不是要‘清君側’嗎？他們不是打著‘匡扶社稷’的旗號嗎？”
“那孤，就讓他們連這塊遮羞布，都扯不下來！”
他指向江都的方向，一字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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