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晚的手哆嗦著,差點捏不住筆。陸戰鋒趕緊扶了她一把,掌心的溫度燙得她胳膊發麻。“謝謝李主任!”她簽下名字時,筆尖在紙上戳出個小坑。
李主任走的時候,雪下得更大了。他抱著那幾件樣衣,腳步輕快得像年輕了十歲:“我讓會計明天把定金送來,你們可得抓緊!”
“您放心!”沈星晚和陸戰鋒送他到門口,雪粒子落在她的睫毛上,化成了水。
回到廠房,小花突然“哇”地一聲哭了,眼淚混著臉上的灰,流得一道一道的:“我們……我們真的做到了!”
劉寡婦也抹起了眼淚,手裡還攥著把剪刀:“我這輩子,還是頭回做的衣服被供銷社看上……”
小玲沒哭,卻抱著王師傅的胳膊笑得像朵花:“奶奶,我們能掙錢了!”
王師傅拍著她的手,眼眶也紅了:“好,好,以後日子就好過了。”
沈星晚看著這群哭哭笑笑的姐妹,忽然覺得鼻子發酸。她轉頭看陸戰鋒,他正往灶膛裡添柴,火光映得他的側臉忽明忽暗。“陸大哥,”她走過去,聲音輕得像雪,“我們真的成了。”
陸戰鋒抬起頭,額角的疤痕在火光裡泛著紅。他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裡面是塊凍硬的烤紅薯:“剛才在公社門口買的,你嚐嚐。”
沈星晚接過來,冰涼的紅薯在手裡卻焐得人心頭髮燙。她咬了一口,甜絲絲的味道在嘴裡散開,混著點冰碴子。“你咋知道我愛吃這個?”
“看你總買。”陸戰鋒的耳根有點紅,轉身去看那堆樣衣,“得趕緊安排生產,五十件呢,年前怕是要加班。”
“不怕,”沈星晚把紅薯遞給他,“大家都樂意幹。”
果然,聽說要趕工,沒人抱怨。劉寡婦主動說晚上住在廠房,省得來回跑;小花把攢的蠟燭都拿來了,說夜裡能多縫兩件;小玲則纏著王師傅,要學最快的鎖邊技巧。
陸戰鋒把倉庫的角落收拾出來,用木板搭了張簡易的床,又找來個舊煤爐,燒得旺旺的。“晚上冷,”他給每個人的搪瓷缸裡都倒了熱水,“別凍感冒了。”
王師傅看著他忙碌的身影,忽然對沈星晚說:“這小夥子,是個能靠得住的。”
沈星晚的臉“騰”地紅了,低頭假裝數布料,手指卻數得一塌糊塗。爐火“噼啪”響著,把兩人的影子投在牆上,捱得緊緊的。
夜裡加班時,廠房裡的燈亮到後半夜。縫紉機的“咔嗒”聲、王師傅的指點聲、姐妹們的說笑聲,混著窗外的風雪聲,像支熱鬧的曲子。沈星晚踩著踏板,看著布料在手下變成一件件像樣的襯衫,忽然覺得,重生以來吃的所有苦,都值了。
陸戰鋒沒走,坐在角落給大家烤紅薯。火光把他的輪廓照得很柔和,他時不時抬頭看看沈星晚,眼神裡的東西,像煤爐裡的火星,不顯眼,卻暖得持久。
凌晨時分,第一件成品襯衫縫好了。沈星晚把它掛起來,寶藍色的的確良在燈光下泛著光,領口挺括,針腳整齊,比樣衣還要好。劉寡婦摸了摸布料,忽然說:“星晚姐,等開春,我也想做件這樣的襯衫,給我家娃上學穿。”
“我也想!”小花舉手,“要淺粉色的,像樣衣那件!”
“都有,”沈星晚笑著說,“等這批活幹完,每個人都送一件,隨便挑顏色。”
歡呼聲差點掀翻屋頂。王師傅看著這群年輕的姑娘,又看看角落裡默默添煤的陸戰鋒,嘴角的皺紋裡盛著笑意。她活了大半輩子,還是頭回見這麼有奔頭的日子。
天快亮時,雪停了。沈星晚推開廠房的門,外面的世界白茫茫一片,麥田蓋上了厚厚的雪被,像條通往遠方的路。陸戰鋒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她身後,手裡拿著件軍大衣,輕輕披在她肩上。
“別凍著。”他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
沈星晚裹緊大衣,聞到上面淡淡的機油味,心裡忽然很踏實。她知道,這五十件襯衫只是個開始,她們的路還長著呢。但只要身邊有這些姐妹,有王師傅,有身邊這個人,再難的坎,也能邁過去。
回到屋裡時,王師傅已經在教小玲做盤扣了。銀線在姑娘們手裡翻飛,很快就編成朵小小的梔子花,跟沈星晚襯衫領口繡的那朵一模一樣。陽光從窗戶照進來,落在盤扣上,閃著細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